梦里水乡童年时（已发）

出生江南水乡，总怀念那如梦似幻的雨巷，滴在青石板上清脆的雨声、脚步声在寂静、悠长的巷子里久久地回荡。一个扎着两个羊角辫的小女孩，稀疏的黄发，灿烂的笑容。“外婆快点啊！”脆生生的声音后面是一串银铃般的笑声。外婆在后面肩背手提的，里面放满了母亲买的糕点、还有几个自家地里种的瓜,还有的就是我的换洗衣服。“慢点，阿妹！当心脚下，别摔着了！”外婆焦急地嘱咐我。我向后看的时候冷不丁和一个人撞了个满怀，我仰起头，看到一个比我大点的女孩俏丽的面容。“阿花，你去哪？”外婆在后面和她打招呼。我愣愣地看着她不知所措，外婆拉住我说：“你表姐。”表姐过来拉我的手：“哦，是小妹，都这么高了，我快认不出来了。”表姐又对外婆说：“妈叫我去买点油盐酱醋。”
　　外婆家的房子是老式的五开间一座，有厢房和墙门间。因为舅舅们的相继成家，外婆就只能和最小的智障舅舅住进了厢房里。也和舅舅们分了家。一间房子用板壁隔开，成了半房半灶的两间，灶间里的土灶边还挖了一口井。除了洗衣洗菜去河边的水桥头，一切的用水都在这口井里。
　　以后的日子，我就跟着表姐捉鱼摸虾、跳皮筋，还跟着表姐去她的学堂。我很乖，一声不吭地坐在表姐边上。老师是本乡本土的熟人，所以也不怎样地计较。倒是有一次，老师问了一个问题，全班同学竟没人举手，而我却举起了那双稚嫩的小手，大胆地回答了老师的问题，还博得了老师的表扬，心里真有说不出的得意。或许，这只是碰巧，或许是我从小受到父亲讲的故事的熏陶。父亲的故事总是那么多，那么好听！
　　“别告诉奶奶哦，今天姐带你去游泳。”一次表姐神秘地对我说。我虽然心里有点忐忑不安，以前一直在小河沟里玩耍，这次要去那条潮来水港里游泳，心里是既害怕又新奇。赤脚走在青石板上的清凉，还有倚在石桥上往水面扔水漂儿的悠闲，数着一、二、三……男孩子们从桥上跃入水中的身影如此的矫健和勇敢。而我，只能窝在水桥边，看他们不停地潜水和拍打，水花四溅，笑声回荡。我不会游泳，手抓着水桥石无力地扭动着双腿。偶尔用手在水桥石的裂缝里摸出几粒灰壳或者青壳的螺蛳，放在石板上，看它们伸出柔软的触角，慢慢蠕动的模样。
　　看到表姐在水里拍出好看的水花，叮咚叮咚的声音特别地悦耳和令人神往，我忍不住松开了抓着石板的手。“姐，我来了！”我喊了一声，却感觉自己的手脚怎么这样不听使唤，好像下了铅一样沉重。求生的欲望使我拼命地舞动手脚，却依然无济于事。嘴里已经灌进了好几口水，我依稀听见表姐在喊：“快，抓住这根芦竹！”我手一伸，像捞到了一根救命的稻草，哈哈，这不是稻草，是长在岸边的芦竹，被表姐折断了，伸向我。终于，我被拉向了岸边。这时候，我正好看到外婆从那座高桥上走过。“快，奶奶看到了会骂我的。别告诉她哦！”表姐一再嘱咐我。
　　或许是表姐怕了，从此后就再也没有带我去游泳。可就这一次，也够我终身难忘的。我知道，不会游泳，就不该下水！
　　江南多雨，云遮雾绕，烟雨朦胧。水桥边拂在河面上轻盈舞动的柳丝，随风飞舞的柳絮，水面上映出洗衣淘米的女子娇柔的身姿。房前屋后的桃李芬芳，竹影摇曳。屋顶上的袅袅炊烟，几声鸡啼，几声狗吠。买豆腐的老头那拖长了叫卖声：“买——豆——腐——哦！”于是外婆拿个大号的洋铅碗，买了满满的一碗豆花，撒上葱姜蒜末、榨菜末，就是特等的美味。
　　后来，我渐渐地长大，就不大再常住在外婆家，因为要上学的缘故。只有逢年过节，或者外婆家一门中有红白喜事的时候，母亲会带上我去外婆家住上几天。我习惯一直和表姐睡，或许是年龄比较接近的缘故吧！外婆总是从甏里掏出咸肉、咸鱼和咸鸡，不多长时间便整出好几个菜来，粉丝汤还有炖蛋，再就一个炒青菜。每次去基本上都是那几个菜，所以印象深刻！吃了中饭，外婆会让大舅舅去街上卖肉和馄饨皮子。剁肉糜、撩菜、拌馅、包馄饨，用不了多久，一碗碗香喷喷的馄饨便出锅了。外婆会喊表姐过来吃，然后让她给每个舅舅家送一碗。
　　如今，外婆也离开我们已经好几年了。在她离开我们的前两天我还帮她梳了头发，扶着她坐起来。她虽然病得神志不清，却依然认出我是她的外孙女。或许，在这江南水乡行走了大半个世纪的外婆，如同这悠长的雨巷全都成了曾经，只能模糊地印在我的记忆里。如今，纵横交错的宽敞的马路，呼啸而过的汽车，熙熙攘攘的人群，两边整齐地排列着粗狂的行道树，精致的花坛。细雕着花纹的石桥和青石板被支离破碎地做成了阶沿石或者水桥石。不再有买豆花的老头那拖长的声音，在小巷里回响；也不再有豆花那种特有的清香，飘荡在清晨的街上。我记得还曾偷着生吃了一张干丝，全然没有现在的豆制品的苦涩味。
　　我怀念我的梦里水乡童年时，更怀念我慈祥的外婆那满是褶皱的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