遭遇曹皇庙

　　我一向喜欢游览，但到曹皇庙，则完全是一次不期而遇。这天中午，我在巍峨的长达一华里之长的南湖大桥上漫无目的地浏览南湖风光，不经意间就看到桥下一座古建筑的院落，正犯愁没有游览目标发现的我，马上就穿越街道走了过去。
　　这是个被大桥掩映在草丛中的建筑群，因为两个千疮百孔的雨蓬而显得门脸有些破败，门上赫然是“曹皇庙”的匾额，楹联被雨蓬遮住了一部分，依稀是“白玉京中修道德，黄金关内演真诠”。
　　我没有急于进庙，因为我发现在路旁嘉兴市文化广电新闻出版局立有“嘉兴市文物保护点”的白色石碑，碑旁还有一个光滑的大理石碑，刻有《曹武惠王庙碑记》，了解一下庙的情况，心中有数了再进去岂不更好。
　　碑上记载：小曹王庙系嘉兴著名古迹。历史悠久，名布四方，其正名乃是曹武惠王庙。奉祀北宋名将曹彬。据史志记载，庙系推官史显卿所建，清雍正间里人沈见龙重建，乾隆间复修，咸丰末被毁，同治中重建。明成化间嘉兴知府杨继宗题曹王庙碑一块，现存于嘉兴市揽秀园。据《宋史》吴越史事编年（应是曹彬传）记载：宋开宝年，曹彬率军围南京，派人告之南唐后主李煜：“事势如此，所惜者一城生聚，若能归命，策之上也。”城将克，曹彬忽称病不视事，诸将前来慰问。曹彬曰：“余之疾非药石所能愈，惟须诸公诚心自誓，以克城之日，不妄杀一人，则自愈矣。”诸将许诺，共焚香为誓。后邦人感其恩德，立庙祀之。
　　曹彬，字国华，河北真定灵寿人，北宋开国功臣，《宋史》称其“宋良将第一”，北宋太祖时官至枢密史、检校太尉、忠武军节度使，宋太宗即位，封其为同平章事。咸平二年六月卒，享年六十九岁，追封中书令、济阳郡王，谥武惠，故称谓曹武惠王。曹彬后裔曹券随宋室南渡，定居于嘉兴，延续达六世之久。曹券之后，迁居海盐。曹彬六世孙曹勋在南渡时任阖门宣赞舍人，后官至太尉，绍兴十一年任迎銮使。为加强对曹王庙的管理，秀城区民族宗教事务局于二OO一年十月三十一日给予登记。
　　曹彬应该是宋朝开国功臣中唯一的既做过文官之首，又做过武官之首的人，宋代文官最高职务是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为真相之任，主政事，武官最高职务是枢密史，主兵，凡军事之措置，均由枢密使秉皇帝意旨决定执行。检校太尉是武官最高荣誉，中书令是文官最高荣誉，都比宰相级别要高，与亲王平级，在戏曲中是被称为“千岁”的人。宋朝文臣如云，猛将如雨，但够得上配飨太祖庙庭资格的，也只有拥戴赵匡胤黄袍加身的赵普与曹彬二人。
　　杨业是潘美的副将，一部《杨家将演义》把杨家将宣扬得举国无人不知，潘美却只配做曹彬的副将，由此可知曹彬的地位比杨业要高出许多，但很多人熟悉杨继业、潘仁美，却并不了解曹彬太多。甚至曹彬的后人中，名气也有大大超越他的，譬如他的孙子曹国舅，名佾，亦作景休，由钟离权、吕洞宾共同度化，位列仙班，成为八仙之一。再往后来，《红楼梦》最有可能的作者曹雪芹，同样是曹彬的后人。虽然很多人不了解曹彬，但吴越的百姓千百年来未尝忘记仁爱的曹彬将军，这座至今香火旺盛的曹皇庙就应该能说明了这点。
　　看过介绍，我买票进入庙中正式参观。票上标注：因嘉兴余新境另有一大曹王庙，故此地称小曹王庙，以示区别。
　　进门左右为钟鼓楼，这里很多殿楼的匾额都是篆书题写，很古雅。只有曹皇殿是楷书，殿的上方是“曹武惠王”匾额，匾额下曹彬身穿金色盔甲，胸前横一口宝剑，坐在殿的正中，两边的对联是：信士虔诚三稽首，福地洞天万家安。类似于道教斋醮科仪上的吊挂。两侧是四大天王塑像，壁上是曹彬的故事连环画，如“柳树护主”、“奉旨平南”、“南湖安营”、“百姓厌战”、“不忍妄杀”、“舍身取义”等，这些只是传说，为史料所不载，所以未可当真事看的，但其中蕴涵的人情和民心，却又半点也不假，大可认真研读。
　　梗概如下，传说北宋初年，有人诬告嘉禾郡图谋，为巩固政权，朝廷派大将军曹彬率兵镇压，官兵所至，市井萧条，百姓纷纷逃难。一日，曹彬微服徘徊横塘，见南来一位衣衫褴褛、神情疲惫的女子，身背五、六岁的男孩，携扶哭哭啼啼的幼童，几步一歇往城中而行。曹彬好奇拦问，那女子噙泪泣告：“幼童是我儿，有亲娘在，吃点苦不要紧，背上男孩是乡下远亲，因遭战乱父母亡，当加倍呵护，接他到家中抚育……”曹彬闻之感慨万分，深感江南妇女知礼仁义。于是悄悄告诉，明日上午，城中将战乱，你当在家育儿，千万不要出门，只需在家门口插柳，就能保平安。翌日，曹彬屠城前，令兵士如见门前插柳，不得入内妄杀。谁知攻入城中，只见家家户户门前都插了柳枝，原来善良的女子将此事告知街坊，广为传告，遍插柳枝。曹彬面对不知所措的兵士，只得下令返营。曹彬出城后立马眺望，满目荒野，无人耕作，于是仰天长啸：“汴梁难返，故土难还。惟以身谏命，嘉禾黎民，方可免遭生灵涂炭。”言罢，遂单腿跪地，向天三拜，朝北三叩，拔剑自刎。百姓得知后，万分感激，便自发建庙供奉。
　　几乎整个故事都没真实性可言，却不知在这里传了多少年，支撑着这座曹皇庙的信仰。
　　钟楼前立有一块高大的石碑，上面是大金字：“王曰文官不爱钱武官不惜死不患天下不太平。”说这句话的“王”却不是北宋的曹武惠王而是南宋的岳武穆王，岳飞这句名言，完全可以做曹彬的墓志铭了。曹彬的勇猛或许不如岳飞、杨业，但对百姓的仁敬和厚与对钱财的清介廉谨，却一点也不让岳飞、杨业，所以仅一个嘉兴市就有两座曹武惠王庙。
　　二进的殿堂中并排供奉四个人像，三男一女，可能是曹王夫妻和两个儿子。四人的前面有两座观音像，吊挂上写着“观世音菩萨”。
　　此殿佛教气息比较重，星宿殿就应该是道教的文化了，斗母元君坐在莲花座上，她的形象是三只眼，四个头，八只手，手中分别拿著太阳、月亮、宝铃，金印，弯弓，矛，戟等作战兵器或法器。她本是龙汉年间周御王的妃子，名叫紫光夫人，某一个春天，御花园中百花齐放，紫光夫人寻著春天的气息，游戏于芳香天地之间，玩累了就来到金莲花温玉池沐浴，忽有所感，竟在池中生出九朵莲花。两朵花马上就化成婴儿,大儿子勾陈上宫天皇大帝，是紫微星垣中勾陈六星中的一颗，执掌南北两极与天地人三才，协助玉帝总御万神，管理天下兵革之事。二儿子紫微大帝，管理天上诸星，包括二十八宿，各座星斗，九曜星官等银汉诸星。其余七子是七颗明星，落下地来，即自动排为斗勺之状，柄指一方。排列成形后，方才化为胎儿的模样，周御王为他们分别取名为：贪狼、巨门、禄存、文曲、廉贞、武曲和破军，即北斗七星。北斗七星分别对应着人间的十二生肖，殿中供奉着十二生肖六十甲子之神位。
　　其中一殿供奉着关圣帝君，两侧分别有对联：“志在千秋一部书，心同日月义同天”，这是错联，正确的上联应该是“志在春秋功在汉”。另一副对联：“功归汉代万年红，志在千秋一部书”，上下联尾字皆平声，不是工对。
　　水仙殿中一对男女的雕像皆清秀，在新案台之上端坐，刚刚摆放的样子，匾额上落款是庚寅年夏立，尚没有香火，也不知道属于何方神圣？
　　后墙被开个大洞，墙后又起造一幢二层楼阁，墙壁为黄色，门窗为红色，不知做什么用处。
　　有一座偏殿供奉施王菩萨，这个菩萨的名号比较陌生，写着“吾佛神灵恩泽庇护”，佛教中只有佛曾言道：“一切施王者，我身是也。彼国王者，舍利佛是也。”那也只是“一切施国王”，不能称“施王”。浙江倒是有个被称为“施王”的人，那就是在入朝路中刺杀秦桧的殿前司军士施全，在小说《岳飞传》中被说成岳飞部将的人，这个施王菩萨应该就是施全。
　　曹王太子供奉的是曹彬的两个儿子，对联中写着“曹粲曹玮助父臂，曹王二子成双龙”。这是根据史书记载所写了，皇帝亲问曹彬后事安排，他对曰：“臣无事可言。臣二子材器可取，臣若内举，皆堪为将。”上问其优劣，对曰：“璨不如玮。”
　　财神殿、文曲星殿、太子殿，是辛卯年的牌匾，也就是今年刚建筑起来的，除了塑像，很是空旷，没有古雅的气息，也没有烧香的香客。
　　曹皇庙是一座并不大的庙，名堂却很丰富和齐全，供奉的除了正主儿曹彬，还有他的儿子，有施全。有道教的斗母元君和六十星宿，有水仙，有文曲，有财神。有佛教的关羽和观音。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曹皇庙模式有些像自选方式的超市，老百姓喜欢谁就去拜谁，老百姓需要什么神都可以到这里来找，一般都会有所获，这里提供各种神祗的一站式服务，类似于政府设立的行政审批中心。
　　我觉得不但曹彬的仁爱值得百姓感其恩德，他“伐二国，秋毫无所取。位兼将相，不以等威自异。遇士夫于途，必引车避之。不名下吏，每白事，必冠而后见。居官奉入给宗族，无余积”的谦虚态度、廉洁作风更值得现在的干部学习。
　　为曹彬建庙，是很有道理的，到曹皇庙，缅怀曹彬，思考此庙何以延续千年香火不断的缘由，会受益非浅。做官，难；做好官，更难；做到千年之后让人依然认为是好官，难上加难。而曹彬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