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啸的黑暗

                                                              呼啸的黑暗

　　                                                          武志强


　　黑夜里，我能听到这样的呼啸，我甚至能看见这样的呼啸。喜欢黑夜，不光是因为黑夜的样子，还因为和黑夜在一起时我的样子。我在这样的黑夜里，看见自己的生命的火焰，灵魂的火焰，看见内心之光，看见自己的寂寞与江河同流。在黑夜这样一个巨大的产床上，我在新生自己。

　　呆在这样的黑夜里，我就能感到黑夜在为我做着什么，它在默默地把我当酒一样酝酿，当酒一样窖藏，使我散发孤独的芬芳。我因此能够成为一些什么，或许我还能成就自己未知的那个部分。我就在想，为了这样的黑夜，我也应该干点什么，作为对黑夜的感谢和补偿，我也能够做出点什么，使我爱黑夜是有理由的。为了黑夜，为了这份爱，我能做成什么事。

　　黑夜在不停的呼唤我，呼唤我最真的那部分，我因此会惊喜和感动的，因为那是我不曾发现的，原来我的生命还存在这里。我不能解透生活所有的迷梦，但我希望自己能够多破解一些，以便让自己能够拥有更多。我不想成为富翁，但我也不想让自己一无所有，一贫如洗，在这样的黑夜里，我身上总得发生点什么，我总得干点什么，做成点什么，这样我才好交待自己，觉得自己没有虚度年华，没有白白度过这个黑夜。

　　我爱着这样的黑夜，我能清晰的感觉到，它在穿越我心灵的旷野，然后给我留下水晶一般的光明，如同黑夜本身的光波，让我想到阳光。我常常在黑夜里想到阳光，但是它又与我在白天看到的阳光并不完全一样，它应该就是黑夜本身的光明，如同江河一样的光流。在我身上流过，在我心灵里流过，在我的目光里，这样的光流几乎无处不在，嵌满了生活幽暗处的每一个缝隙，让每一个忧郁都变得快乐，就像每一个星座都在发光。我因此能够发现自己心里最美丽的地方，原来也就是被那黑夜之光所照亮的地方，原来在我热爱黑夜的时候，黑夜也在热爱着我，眷恋着我，我并且被它的光芒照的通亮。从来没有人发现过我的美丽，从来没有人到过我这儿，只是黑夜不怕麻烦，不嫌周折，费心走那么远的路才来到我这儿，因为它的到来，我才能发现自己内心最美丽的地方，也是被光芒所照亮的地方。

　　黑夜里有梦，我能听见这样的梦在呼啸而过，我也能看见这样的梦在呼啸，就像流星一样，但它们并不是一颗，而是有很多颗，无数颗，夜空里留下它们临空划过时的光迹，看起来就像是一个个彩色的梦。每一个梦都带走我的一部分生命，一个梦破灭了，就会有新的梦产生，就会有新的流星从夜空飞过，我就同时能看见自己新的生命在发生，在孕育，在燃烧，在绽放。我这疲惫的心灵也因此逃离到一个安乐之所。

　　黑暗在呼啸，呼啸的黑暗那不是死亡，而是新生，那不是瞬间的坠落，而是有了另一种永恒。仅仅是它从头顶从耳旁呼啸而过的那种声音就让我喜悦让我欢欣，一切就像是玄妙的法术，让你惊叹，以为奇迹就要发生就要上演。或许一切并没有按你预想的那样发生，但是黑暗毕竟是在你眼前呼啸而过了，仅仅是呼啸本身，就值得惊叹。

　　黑暗里我也在守望，我守望不是为了黑暗，而是为了梦，我有过很多的梦，很多的梦也先后都一一破碎了，幻灭了，但是在我身上还总是有新的梦产生，就像有某种奇迹在我身上发生，让我不相信也得相信，一个人的梦可以如此顽固，扎根如此之深，铲除不掉，大有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之势。我如此专注地爱夜，就是如此专注地爱梦。没有梦想人就不是活着的，就像大地没有太阳就没有万物的生长。这梦如此让我心醉神迷，我也投入了感情，因为哪儿有不带感情的梦呢？

　　黑夜如此寂静，只有寂静，寂静的能听到黑暗在呼啸。黑暗本质上是要取消我，但又以光明留住我，灵魂在寂静里能听到灵魂本身的声音，就像歌唱一样，绵绵不绝。是谁在唱呢？是黑暗自己在唱，是灵魂自己在唱。黑暗里，没有风我也能感觉到有风，没有雨我也能感觉到有雨，没有星光我也能感觉到有星光。用黑暗为我加冕，在黑暗的灰烬里我总是能够看到思想的闪光，因为思想在燃烧，在迅速燃烧的思想灰烬里，思想的玫瑰又转瞬即生，戴在我燃烧的额头。在一个黑色的瞬间，一道闪电划过夜空，我看见我一直视为生活的东西，事实上是一片荒原。

　　高高飞在我灵魂里的是梦，使我灵魂闪亮的也是梦，从我耳边呼啸而过的黑暗事实上也是梦，是梦的一部分。呼啸的黑暗那也是撕裂的灵魂的碎片，但这并不等于灵魂的死亡，灵魂照样是要飞翔的，哪怕是最成为碎片的时候。生命不朽，就是因为灵魂不灭。

　　当我处在黑暗包围中的时候，也是我内心充实的时候，希望在向我招手，幸福就是不远处，人是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能够看清楚自己的。寂静在发声，一切意味深长。这个时候我是还想讲述自己的，想把经历的每一个坎坷都描摹一番，但是我又变得无言，开始的总是不能开始，，而结束的已经结束。如果一切都是虚幻，我们又何必做梦。如果一切不是虚幻，我们又要那些梦做什么。

　　我知道存在的每一天并不是虚构，每一步走过去总要落下一些尘土。即使尘世上自己微不足道，但那生机勃勃的生长还是我向往的。黑夜很静，有如平静海面上掠过的微风，很轻柔，我能感觉到，但我说不出有多轻柔。在这宽广的寂静中 ，我可以忘记一切，甚至我只有一次的生命。我也说不出赞美，因为光阴正在从我身上流逝。它将以这种方式，这种无声的方式从我身上流过。让我想说幸福都说不出。黑夜里我也在守望，品尝静静守望的滋味，让我入梦，让我离开……

　　我自身一无所有，但我有梦，但我有热切的凝望，那梦的闪现让我激动，那梦的守望让我平静。我如此专注地梦着，面带微笑。自从黑夜闯入了我的梦境，就连悲伤都是宁静的。有一次我看见一只蝴蝶穿过了一扇窗户，我相信那不是出自梦境。我能感受到的，是你们所感受不到的，我能看见的，也是你们所看不见的。

　　我忽然心满意足，因为我的思想是满足的，它是欢快又满足。黑暗似乎要越来越广阔了，在这样的广阔里，我是能忘却自己的存在。在一种深远的寂静里，那呼啸的黑暗，就在一种广阔里呼啸，像是凛凛的风声一样。我自己一个人听着，也不禁为之肃然起敬，心生敬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