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默的鸟巢

　　　经常地，开着车，或者坐在车里，隔着玻璃，一只只鸟巢撞击着我的视线。公路两边，高大的树木用稀疏的树枝托着一两只鸟巢，一下子让我麻木的神经兴奋起来。
　　　荒野空旷，田园清静，墨黑的鸟巢，仿佛一只圆圆的小碗倒扣在萧疏的树梢上，毛糙而厚实，小巧而灵动。
　　　巢，睡在冬天的风中；鸟，睡到哪里了呢？
　　　想当初，两只恩爱的鸟儿，往返穿梭于大地与树梢之间，用灵巧的嘴衔来一根根折断的树枝，错落有致地搭就了自己的安乐窝，将一棵大树甚至一片树林，营造成温馨的家园。
　　　衔枝啄泥，精卫填海一般，两只鸟儿耗费了多少心血呀！这样一只有点毛刺、还算规则的巢，既朴素又圆润，让我的眼睛一亮，心也变得柔软了。
　　　天地灰蒙蒙一片，光秃秃的树枝，直直地刺向灰白的天空，鸟巢唯美地安放在中央。
　　　一只毫不起眼的鸟巢，温暖了树，也温暖了我漂泊的心。
　　　为了生活，人们四处奔波，鸟儿也是这样。这个寒冷的冬天，或许鸟儿已经飞到南方贴近温暖了。
　　　谁都渴望温暖，谁也无法舍弃家园。明年的春天，鸟的鸣唱还会葱绿的枝叶间盛开。
　　　这些鸟巢大都筑在三角形的桠杈间，有着沉稳的根基。自食其力的鸟儿，不擅钻营，悄然劳作，活得逍遥自在。人，真的要向鸟儿学习，根基扎实了，哪儿不能立足呢？
　　　仿佛一枚枚果实，这些精巧的鸟巢牵引了我的目光，原来生活可以如此简单。权力、富贵、名声……那些羁绊着人向前走的的外在附属，完全可以从人生的所谓宝典里剔除。鸟儿能够自由翱翔，正是因为翅膀上没有系着黄金。
　　　鸟儿真是聪明了，选一个枝丫，找几根树枝，横一根，竖一根，前一根，后一根，将避风港筑在人类身边，将幸福的小窝建在这样的高处，与俗世红尘保持了恰当的距离，又能听得见鸡鸣狗吠，看得见人间烟火，和芸芸众生若即若离。在这样的精神高度，俯视着人间，世间万象看得真真切切。如果筑得低了，尘埃会污浊了洁净的家园，浮躁的人也会轻易地打扰了清幽的梦。这样的尺度，可谓是“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如此的尺度是怎么把握的呢？似乎有点清高，但又不会于世格格不入，既不至令人生厌，自己也不再孤零。苍鹰不屑一顾，苍蝇又无力抵达。在这儿，鸟儿从不絮叨痛苦，高兴了，就回报人类以清脆的呢喃，奉献自然以悦耳的啁啾。
　　　肃杀的寒风一阵紧似一阵，光溜溜的枝桠摇摇晃晃，鸟巢也随之微微颤动。一根又一根的树枝互相牵手，抵御着可能的颠覆。每每此时，我就有一种隐隐的担忧，那些鸟巢岌岌可危，不会真的掉下来吧。
　　　其实，深秋时节，随着一片片树叶的离去，那些鸟巢就渐渐露出了粗犷的模样。树叶飘零之后，鸟巢突兀在树上，独自迎着风的力量。几十米，一百米，甚至一千米，或长或短的距离，那么稀疏，甚而有点突兀，黑黑的，空空的，远远望去，的确有点孤单。瑟瑟的寒风中，瘦瘦的树干举着鸟巢，让人心生几多欣慰和几许感动。鸟巢简单得不能再简单，枯枝、败叶、秸秆，甚或羽毛，混合着搭建，那么简陋，却不失清爽，给在钢筋水泥的“森林”里生活的都市人一种别样的惊喜。这些单纯质朴的鸟巢，让他们心生遐想：回归自然、心无挂碍是多么幸福呀！ 
　　　也许，那些铺垫在底部的柔软的树叶、草片、羽毛已经被风刮跑，只剩下或长或短、或粗或细的树枝，苍黑粗糙，通体透光。曾经，树叶的清香和花朵的芬芳，扑面而来，洇染了鸟巢。现在，唯有同样孤独的月光，照彻鸟巢。
　　　孤单的鸟巢，有着孤独的内心吗？
　　　鸟儿选择的树，大多是高高的上了年纪的树，遒劲的枝干，皲裂的树皮，一身古朴的仙风道骨。腊月寒冬里，虬枝曲干中，鸟巢完全裸露，遗世独立，却又光明磊落。岁月好像静止了，荒凉的韵味直逼苍穹，唯有鸟巢沉静内敛，与那些高挑的大树在一起，站成了永恒，成为寒冬里最醒目的风景。
　　　删繁就简三秋树，一只鸟巢，睡在树中央，形销骨立，别具禅意，无须拈花微笑，却占尽了人间风光。
　　　匆匆的行程中，我希望邂逅更多的鸟巢，好比一幅苍茫的画，深深地击中我。一只鸟巢，仿佛一个小巧的逗号，标注在我的人生旅程中。也许不够丰满，不够硬朗，然而，我已经从蓝天飞过，尽管飞得不高，隐形的翅膀，一张一合，扑闪得厉害，战胜了人生的风风雨雨。
　　　偌大的生命花园，风景旖旎，我独爱这枚孤单的鸟巢，于岁月风尘中遗世独立，孑然地，傲然地，挺立在寒冬的寂寞里，傲霜斗雪，只爱青山不惹尘。
　　　其实，我就想做一只低调的小鸟，趁着晴好的时光，悄悄在树枝上垒一只窝，编织一个小小的梦，不显山露水，甘苦自知。历尽沧桑，繁华褪尽，这才羞涩地露出真容，不着痕迹，亦别无它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