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样的相识
2021-12-29叙事散文夏日荷风
人与人之间的相识,从不知道是在一个什么样的时间,以一种什么样的出场方式。茫茫宇宙中,这或许也是一种无以言说的神秘。比如,我与萧红,没错,就是出生于八十年代的我与那个三十年代被誉为文学洛神的中国女作家萧红,于一个意想不到的时间和方式,我们相识……
人与人之间的相识,从不知道是在一个什么样的时间,以一种什么样的出场方式。茫茫宇宙中,这或许也是一种无以言说的神秘。比如,我与萧红,没错,就是出生于八十年代的我与那个三十年代被誉为文学洛神的中国女作家萧红,于一个意想不到的时间和方式,我们相识了。
或许女性作者之间,冥冥之中总有一种惺惺相惜,这份惺惺相惜,就是我对萧红女士关注的理由吧。和其他作家相识的方式不同,我结识萧红,是先了解其经历,之后才开始关注她的作品。
我不是一个兴趣广泛的人,自然,读的书也并不多,仅读的有限书目,也基本都限制在两三个特别喜欢的作者范围内。懒散的结果,是我对一个又一个有可能是自己精神亲缘的那些人们的错过。
想来,是女儿首先为我和萧红牵上了线。前年高考,她被哈尔滨师范大学录取,9月底送她入学,为了不负这次千里之遥的长旅,遂百度搜索学校附近的景区,人文景观的“萧红故居”赫然显现,也许是自己年龄大了,也许是自己的观念变了,最近几年,越发对体现着当地精神和文化风貌的僻静的人文景点产生了兴趣,而年轻时极度热衷的热闹喧哗,似乎有所消减。不巧的是,那次行程安排太满,冒出了许多未曾意料的枝枝蔓蔓,萧红故居最终未能成行,从那时起,心头就埋下了一颗名叫遗憾的种子。
只要时机得当,任何种子都会发芽,这粒名叫遗憾的种子也不例外。
河北寒风萧瑟,哈尔滨一定是冰天雪地,气候越是恶劣,对女儿的思念越是浓烈,加之寒假将至,女儿的归期屈指可数,一颗思念的心,便越发不安起来。这时,似乎一切关于哈尔滨、关于呼兰区的信息,都足以慰藉到我这颗因期待而略显焦躁的心。
于是就想起那次夙愿未曾实现的参观萧红故居,于是就于爱奇艺视频敲打出了萧红二字。
视频出来后,就迫不及待地看起来。而这一看不要紧,一个令我敬佩又略带着几分神秘色彩的东北女作家萧红便一点点走近我的心里。
先看了宋佳主演的《萧红》。之后并不过瘾,又看了汤唯版主演的萧红,《黄金时代》。模糊的萧红渐渐清晰。她的外貌是脱俗的,却并不妖艳,一股子与众不同的味道,让她身上散发着但凡文艺男青年就有些无法招架的魅力。这特殊味道的化身,就是萧红独特的才华和内在的灵气。所以,即便她身怀六甲,面目枯槁,依然有另外的男人对其着迷,以一种飞蛾扑火似的破釜沉舟在深爱着她。过度感性既成全着一个女作家,又摧残着她。当一段感情始于让耳朵舒服、让眼睛舒服的时候,有可能注定着一个并不是圆满的结局。也许是自身性格,也许是命中注定,接连的背叛和被抛弃相继发生在萧红的身上,曲折的感情经历,成了后人总结她的一个必不可缺的部分。天真无邪的萧红,也许是带着一种看老家菜园子的眼光看得身边的男人们的吧,可是,身边的这些男人,哪里是老家菜园里黄瓜就是黄瓜、蝴蝶就是蝴蝶那么简单。脾气暴躁的萧军、自私懦弱的端木蕻良,终是成为萧红感情世界里的过客,直至生命垂危,依旧带着一份旷古忧伤的落寂。
不住地为萧红惋惜,她那么出众,无论是容貌还是才华,她这颗璀璨的星星不应该这么快地从宇宙陨落。如果她多活上几十年,哪怕十几年,甚至几年,她一定会给这个世界创作很多惊喜,那完全驯服于她的手和脑的文字会把呼兰河叫的更加响亮。我不住地哀叹和惋惜着,却猛然意识到,倘若没有这些经历,萧红也就不是我如今认识的萧红,她就有可能是一个我终生也无缘的另一个人,这么想着的时候,内心稍稍平和了一些,眼睛却依旧望着漆黑的窗外,想象着一百多年前那个动荡不安的黑暗社会里,那个命运跌宕、才华横溢的苦命女人。也许每个年代的人,都有属于这个年代的忧伤,也有属于这个年代的幸福,无论是贫穷,还是战争,无论是富庶,还是平和,当一个人走过这样一个时代,就势必注入来自这个时代的一种血液,对此任何一个人除了把一切交给命运,其他别无选择。我无法和萧红兑换时代和经历,我只能向那个血雨腥风的年代,对那个在时代风雨中砥砺前行的人,送去一份来自晚辈的尊重和崇拜。在历史的长河里,任何一种遗憾都是一种特色,在漫长时光的装扮下,每一份经历都是一份意味深长。
以电影的形式表现萧红,终究还是极其片面的,这是我欣赏完萧红的代表作《呼兰河传》后,发自内心说出的第一句话。无论是宋佳主演的《萧红》,还是汤唯主演的《黄金时代》,主人公萧红最重要也最有魅力的特点——才气总是不能很生动鲜明的表现出来。这不能责怪于任何一个主演或是导演,除非萧红本人,无人能演出萧红的精髓,而且,电影这种以视觉效应为主的艺术形式,在挖掘主人公内质和精神性方面,本身就有很大的局限性。尤其在表现诸如时间跨度较大、重在表现履历、资料有限且部分内容存在争议这种线条性较强的人物事件时,无论是对导演,还是演员本身,通过有限的细节表现丰满个性的精神世界,都是一个富有极大难度的挑战。
在《呼兰河传》里,我才看到了一个有血有肉的萧红。
相比于同时代的人,萧红的童年应该算是不错的,起码,没有那些缺衣短穿、忍饥挨饿的生活窘态。虽然好的人只有祖父,父母、祖母这些至亲之人各有各的坏,但那坏,终究还是融在一个爱字里面的。童年生活,一定是萧红短暂生命中最为快乐的一段时光。她在描述呼兰河时,灵动剔透的文风,终究是和《生死场》不同的。虽然后者早于前者四年之久,我想,也不能把这种文风的改变单纯地归结为写作技巧的提升和写作主题的迥异,而应该更多在于作者当时的创作状态和心境。《呼兰河传》,无疑是一部惊艳之作。通过赏读这部作品,我印象里的那个纸片人有了一双聪慧灵动的大眼睛,也有了一颗细腻单纯的心。那一个一个字,仿佛不是字,而更多像是一只只蝴蝶,在向着某个固定又不固定的方向飞。有时又不像是蝴蝶,而像眨眼的星星,像滚动的露珠,像要和你说悄悄话的一个小姐姐。这些字会裂,会收,会站成一排形成气势,会蜷卷一起暗自低泣。它们是圆润的,有着玉的质地,无论是看在眼里还是帖在心里,感觉都滑滑的。这些字有着明显的女性性别,而且是一个敏感、聪慧的女性,看出了什么却又想藏在心里,偏偏又一不小心险些将秘密泄露出去。
《呼兰河传》是让我感动的。那个时期的呼兰河虽然愚昧落后,虽然沾染着人类最原始风貌的野蛮气息,却是一个真正的母亲河。是萧红短暂而曲折的一生最深情的精神依恋。那仿佛被削薄了、磨润了、被什么东西拖起来又被什么东西往下拽的字,处处被打着一个名字叫做“颓”的水印,也处处释放着一个“命运无常”的信号。老家是荒凉的,老家的菜园子后来变成一片蒿草,破碎的缸和湿虫配对,朽木和木耳配对,铁犁和红锈配对,虽然它们是成双成对地,可它们难道不寂寞吗,难道它们心甘情愿地这样吗,可是,即便它们不情愿,它们寂寞,它们能够逃脱这多舛的命运吗?
菜园子和祖父,为萧红制作了一个天堂。不大的菜园子里,有着真正的自由,你看那黄瓜秧,愿意长几个黄瓜就长几个,愿意长多大就长多大,要是不愿意长,就不长,也没有人说什么……读着这字的时候,脑海里猛然浮现出电影里萧红的几个镜头,她身怀六甲,被汪恩家抛弃在哈尔滨街道的某个旅馆,带着六百块大洋的巨债,面临着被贩卖的困境;端木蕻良匆忙逃生,她又一次身怀六甲,独自摔倒在船舱上,过着近乎乞讨般的生活;她生命垂危,在香港的病榻上孤寂地忍受着隆隆的战火……我的心里很不平静。我为萧红感到悲痛。这么样一个才华横溢、心存善念的人,这么样一个被祖父和菜园宠上天的人,不该接受这样的命运的。
花朵尽管过早凋零,但它终将还是过了一个花朵的命而不是一株狗尾草的命。既然是花朵的命,它首先就是一粒饱满而珍贵的种子,然后它在有风有雨,有阳光有水分的日子里,一点点长高,孕育出精致的蓓蕾。花瓣绽放的时刻,暗香浮动,曾有多少人被它那婀娜的身姿、缤纷的色彩和旖旎的芳香深深迷恋。即便是凋零,也终究是一场轰轰烈烈的凋零。那落地的花瓣,那凸起的花冢,依旧令一个个心怀情怀的人纷至沓来,他们来这里,不是祭奠,依旧送来,那无限崇拜的目光。
每个人的一生,都是一道在宇宙上留下的划痕。萧红女士虽然只活了三十一年,可她在宇宙上,却留下了一道很深很深的划痕,而且,这划痕至今,依旧闪烁着星星般的光。虽不耀眼,却通透水润,将一颗人心,氤出一种别样的清亮。
我想,茫茫人海,我与前辈萧红,终还是有缘的,上述文字为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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