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妹情深

　　　　
　　我有两个好妹妹，一位南京妹妹，一位上海妹妹。虽然，我远嫁异乡，却时常牵挂着这两位妹妹，因为，我们尽管不是手足，却有着胜似手足的姐妹深情。这种情感，曾经是我们彼此之间最大的慰藉；这种情感，也曾经温暖了我们生命中那些寒冷的日子。我坚信，这种情感，也会如一星烛火，驱散我们今后前行道路上的黑暗。
　　南京妹妹
　　瑞士正午的阳光正灿烂着，我知道，此时，应该是中国大陆的薄暮时分。我打开skype,给水月打电话。水月告诉我，她现在已经来到北戴河，她在这里租了一套公寓，年租金1万元，她交了一年。电话里，她显得很开心，语气是那么温婉柔和。她说，北戴河空气清新，天空蔚蓝，比南京好多了。她说，在这里住上段日子，或许发紫的嘴唇会转过来。我说是啊，南京化工污染太严重了。我讲话的时候，她安静地听，我给她唱歌，她听后告诉我她的感觉。我喜欢水月，因为她的真实和她柔和的性情。我们两个从来没有吵过架。我离开南京之前，她陪我购物，办事，大大缓解了我即将告别祖国的伤愁。
　　我在南京工作的时候，和水月是公司单身宿舍的邻居。她温柔，爱笑，爱看书。因为公伤已经停止工作，却可以按月领取正常工资。她生活很健康，每天晨练，然后上老年学校，学古筝。晚饭后，我们一起到操场上散步。操场在图书馆的后面。散过步，到图书馆转转，有时翻阅杂志，更多的时候游览各种图书，挑选两本带回去。回去洗漱完就各自上床读书。水月读书也很有品味，大多为古典文学名著。
　　公司的旧居民楼经过整修以低价卖给老员工的时候，她得到一套。一位过去的老同事帮她装修。装好后，我帮她收拾东西。她有很多很多衣服，毛呢大衣，裙子，长裤，原来挂了满满两个衣柜。她是个热爱生活的女人。一张大相框里的黑白照片酷似张曼玉，那是她的写真照片中的一张。她的鞋子也装满了一个特大的纸箱。一个人生活了这么年，自然会有很多家什。她一面收拾，一面时不时拿出一条裙子或外套要送给我，遗憾的是我太瘦，撑不起来。水月整个就是衣裳架子，肩宽，身子挺拔。仍然记得她走路的姿势，款步而行，大摆裙随着步履舞动，女人味十足。不像我，成天T恤衫牛仔裤运动鞋双肩包。
　　乔迁新居后，我时常去她家玩。她所在的小区就在图书馆旁边，该算是最好的地理位置了。图书馆对面是小吃中心，里面一圈十几家小吃店，个个口味都不错。正是春天，小区里众花盛开，争妍斗艳。粉红深紫的玉兰花如同无数的翠鸟密密麻麻停落在树枝上。我一边走一边忍不住扭头看这些花儿，心里充满了春天的欢乐。
　　在六楼门口，我按响了门铃。室内传来隐约的音乐声。水月打开门，从门侧的隐形鞋柜里取出拖鞋给我换。她的家里收拾得很干净。一室一厅的公寓，同色木家具木地板木桌椅。客厅里一圈沙发盖着绿色的外罩，两扇大玻璃窗的窗帘为清明上河图，跟我带到瑞士的窗帘一样。无窗的两面，一面摆放电视柜，一面的大衣柜里挂满了衣服。卧室小而温馨。一张小床，床头的凹处顺势做成书柜，摆放着她的书籍。房间一角放着一张电脑桌儿和一台电脑。床对面是一张躺椅。水月将一个人的日子也过得风生水起。
　　厨房里热气腾腾，一锅老母鸡煨在灶上。泰国米饭散发着香味。餐厅的桌上摆着木耳炒肉丝，西红柿炒鸡蛋。我一边吃一边赞赏她的手艺。她笑着说，春节的时候，家里的菜都是她做，家人非常喜欢。她谈到妈妈、姐姐、妹妹和弟弟。她爱他们每一个人。她请妈妈和妹妹到自己的新家过了一个周末。她给姐姐的儿子买了台手提电脑庆贺其考取大学。
　　我的老公从瑞士到南京，做了一顿意大利面，请她还有公司的一个好朋友过来吃，她吃得津津有味，说她的减肥计划今天被打破了。老公走后，她陪着毫无头绪的我办理各种繁杂的出国定居手续。她和我一道列出清单，然后带着清单一个单位一个单位的跑。我的体型多年没有变化，也就很久没有添新衣服了。她说，去瑞士生活带点新衣服去。于是她带我一家店一家店地逛。我们有说有笑。看到昂贵漂亮的衣服，她说，你到瑞士生活后就不会嫌贵了。我就笑。我那个时候满心都想着与老公团聚后的甜蜜生活，头脑中成天云里雾里的，只有水月，懂我。
　　她在我的公寓陪伴我度过了最后几个夜晚。每天睡觉前，她会按时服一粒药。她的药总是带在身上。她的妄想症十几年了，再也没有犯过。
　　离开的日子越来越近。她说要送我结婚礼物。她买了一对金耳环。蝴蝶耳环。它们是那么漂亮，我只是在结婚那天才舍得戴了一回。
　　她送我到上海机场。我们笑着分别。我们似乎并没有分别。每个星期我都会给她打一次电话，接到我的电话，她总是先唤我的名字，然后就笑。我们聊很久很久。我说，下次回南京陪我去逛商店。她笑着答好的。
　　听说她在北戴河，便问她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决定呢？她说南京那里有些乱。他们（原来认识的朋友们）都在搞党派之争，她还提到我妹妹的名字。她说，她不是母亲的亲生女儿，故而姐妹弟弟都不是亲人。我顿了一会，轻声问她，水月，你还服药吗？她反问，你觉得我需要服药吗？忽然，她显得心情很沉重，她说公安局不给她办临时居住证，说在系统里查过说她患过精神病，要把她送回南京。我说你叫公安局帮你退房租，还有春节快到了，车票不好买，公安局应该想办法的。再后来，水月的手机停机了。
　　我把在瑞士写的文字整理成一本书，发给南京的妹妹，请她打印出来，想办法找到水月并送给她。两周后，我接到妹妹的电话。妹妹说，水月犯病了。她更换了手机号码。她不想和过去有任何联系。
　　我的心很痛。多想日子重新来过。我仍然在南京，与水月一同出游，一道散步，一道看书，一道逛街。一道欢笑。好妹妹，希望你尽快好起来，希望你仍然记得，远方，有个姐姐时刻牵挂着你。
　　上海妹妹
　　她是我在瑞士结识的。我给她当翻译。她毕竟大学毕业，英文有些基础，就是说得少。这是国人学英文的主要问题。她的老家在河北，前年跳槽到我们在上海的分公司。这次能够飘洋过海到瑞士培训，她开心得不得了。
　　她长得跟我的小妹特别像，也跟妹妹一样从小跟着奶奶长大。而性格和命运则跟我的大妹相似。我说她是代表我的两个妹妹到瑞士来与大姐相识相知的。我说我们姐妹真有缘分。
　　短短的两个星期，我们聊了很多很多。她总是姐姐长姐姐短，笑个不停。有一点她和我十分相像，喜欢经历没有经历过的一切。这趟瑞士之旅，令她特别兴奋。工作之余，她给我看淘宝网，她说，姐姐，你在瑞士挣钱，在国内消费才好呢。你看这网上有这么多好看的衣服。确实好看。瑞士人喜欢穿休闲的衣服，以舒适为宗旨。穿着漂亮的裙子到公司上班同事就会开玩笑问今天什么情况。所以妹妹看到我总是牛仔T恤的便给了我些建议。我们在网上淘了一大堆中国风T恤衫。贴心的妹妹还悄悄给我购买了一套睡衣，没有让我看，说是给我一个惊喜。我们在一起总是有着说不完的话，令我想起自己的亲妹妹小时候乖巧可爱的样子。
　　其实在这之前，她的心正痛着呢。跟我大妹一样，一个帅气的男青年追她两年后，她终于同意相处。结婚一年后，生下一个儿子。她是个追求完美的女子。家里的物品摆放总是井井有条，做事干净利落。她觉得生活就该这样。她看不惯懒散的老公，常常训斥他。小时候儿子看到就冲上来捂住她的嘴。她也看不惯随便花钱的婆婆。婆婆喜欢买漂亮的衣服，穿不过来就送给她。她对老公唠叨，为什么要送给我，难道我就这么贫贱？其实婆婆才五十出头，花自己的钱，对儿媳妇儿不错，包办代替照顾孙子，还给儿子儿媳做饭。换成我会乐得跟在后面当小尾巴。
　　因为她的强势性格，她和老公之间渐渐有了裂纹。终于有一天，她发现老公接电话鬼祟，便拿起老公的手机看短信。老公疯狗般冲上来夺抢，儿子以为爸爸要打妈妈，也扑上来拉爸爸。后来两个人就摊牌了，男人告诉她自己有了另外一个女人。婆婆管不了自己的儿子，对她说，离婚后如果你想要孩子我不反对，我的儿子小时候被我惯坏了，孙子跟着你我放心。
　　周末我带着她去康斯坦茨和圣加仑游玩。那一天我们玩得特别轻松愉快。两个中国女人，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走哪里就走哪里。人常说，游玩的时候除了地点，伙伴儿也很重要。在酒吧喝热巧克力的时候，我们谈到她的儿子，她说离婚后大概不会要。她问我她这样做是不是有些自私。她说这大概跟小时候没有妈妈有关系。小时候跟奶奶长大，很多话总是憋在心里。我听着，当时没说什么，心里却非常的痛。她告诉我，其实她很在乎自己的丈夫的。然而现在一切都无法挽回了。为了疗伤，她一个人远离家乡到上海闯荡，希望新的环境能带来新的心情。
　　机场送别的时候，我把她紧紧搂在怀里，告诉她，以后有什么话，尽管跟姐说，姐永远都在。在姐的心里，你永远是一个温柔自省的好妹妹。无论你做什么样的决定，都是正确的，生活是你自己的，不要太介意别人的眼光和评头论足。你还年轻，新的生活如同一幅美丽的图画在你的前方展开，姐相信，命运为你关上一扇窗以后，一定会为你打开另外一扇门，你一定会遇到一位像姐夫亦或比姐夫更好的男人，一位能够真正敞开心怀接纳并包容你的男人。姐希望妹妹一个人也能灿烂地生活。当一个人的日子也能过得风生水起的时候，两个人的日子则会更加和谐幸福。
　　我说这番话的时候，她的泪水盈满了眼眶。然后，她深深的点了点头，又紧紧地拥抱了我一会。便转过头去，消失在候机楼的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