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途

路途
在长江北岸，那美丽的小城，曾在梦里来过。记得刚参加工作时，在江苏江浦县，我是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车，从北方来到南方。第一次坐火车，一直晕车，头昏昏沉沉，窗外柳色新绿，从北往南越走，越是绿的灿烂。但对故乡的依恋之情越是强烈，有一种被人无缘无故领走的感觉，火车广播依旧播放伤感的音乐和勾起乡愁的唱词，泪水无声地流进心田。因是第一次出远门，心情很是复杂，也不知前途渺茫还是灿烂，还有对美丽南国的向往之情。
火车从华山脚下缓缓驶过，险峻略带白色的岩石耀眼地插向云霄，青松从岩石缝中伸出臂膊，象一幅清淡干净的速写画。春暖花开正是爬华山的好时候，我却要抛弃沿路的风景，飘向远方。
火车进入河南地段，大部分地方平坦得让人的心空荡荡的。火车上很是热闹，每到一站就有当地的人上来卖吃的东西，车上有一群四川口音的人，他们什么吃的东西都要买。从洛阳上来卖吃的东西的人最多，刚开始一只烧鸡卖十元，那群四川人开始买。卖烧鸡的在各个车厢转了几个圈，又转回来，一只竟卖五元。他们大呼上当，这么便宜，又赶快再买，一个个手里拿着烧鸡吃得油嘴滑舌。过了一会，卖烧鸡的转了几个圈又出现，现在一只烧鸡只卖一元钱，那群四川人又大呼上当，这么便宜，还是赶快买，一个个手里拿着嘴里吃着。我心里想，这群人真能吃。又有上来卖酒的，是女的，能说会道。说道是吃肉不喝酒，就没有英雄气概，就没有女人喜欢，自家酿的好酒一瓶十元。这群人又开始买，吃着喝着，谁知这个能说会道的女的转了几个圈，又转过来，一瓶酒卖五元。这次这群四川人没说上当，因为女的长得太漂亮，有英雄气概的男人那能在乎那几个钱。他们又开始买酒，一个个喝得醉眼朦胧。女的酒已卖完，心满意足地数着钱，在下一站下车了。
这时上来几个身强力壮的男的，每个人手里提着水壶，喊着免费喝水。那群四川人在醉眼朦胧中拿出水杯，一个个水杯倒满了水。然后倒水的就开始收钱，一杯水十元，在相互怒目相视中，那群醉醺醺的有英雄气概的四川人败下阵来，一个个不情愿地掏出了钱。我心里想原来路途上还有这么多的风风雨雨，我可要学会逃避，与明辨力。
火车出了河南境内好多了，感觉有了安全感，我在车上一直吃自己带的东西。火车进入安徽境内，让人心旷神怡。树木已经枝叶摇摆了，美得渗绿，平原上隆起小山丘，那是画家造就的，是织女织就的，还有芦苇荡漾的水塘。安徽的美我后来在全椒县深深感受过，那里处处是画，让人留恋。在全椒留给我的一幅画是，在路边遍布河塘，柳枝摇摆的天地中，一个胖乎乎的小男孩，拉着一头牛，后面跟头小牛，前面走的是他的姐姐，提个竹笼子里面是两只鸭子，男孩是送他的姐姐等公交车。公交车开过来，他的姐姐先上去，然后小男孩再把鸭笼子递上去，或许他的姐姐是卖了鸭子拿着钱去上学。车开走了，小男孩掂着脚在那一直看着车一点一点消失，朝阳的金色泼溅到牛和男孩身上，绘成了一幅动人的富有诗意的画卷。在全椒我看到一条弯弯曲曲的路，那条路修得很早了很结实，在平坦的平原上弯来弯去，很不规则，让人百思不解其意。后来听当地人讲，那是抗战时期，日军修的。它是日军为了运送部队，路修成曲线是为了防止当时中国军队飞机的轰炸，因为飞机只能飞直线。当时大好河山沦陷在日军的铁骑下，了解了这些，促使我对祖国大好河山的更加热爱，和对为了捍卫国家山河完整所付出重大牺牲的老区人民的更加崇敬之情。
火车缓缓进入江苏地界，这里有广阔的平原和起伏的丘岭还有耀眼的鱼塘，成片的竹林。扑入眼帘的是秀色妖娆的田园美景，田间地头站立劳作的时尚女子。人美景美相互交织，青春的气息时时感染我，我一次次被震撼。我的目的地是长江北岸与南京相望的美丽的小城江浦县。
下车后我被浓浓的南国风光所打动，清晨，江浦县城南河岸边，简易的护栏，窄窄的江边水泥路上，买水产的很多。地上摆满新鲜的水产，有斜着身子走路的螃蟹，还有大摇大摆走路的红虾，象蛇一样让人怕的黄鳝，这些东西我都没见过，感到很新奇，还有摇着尾巴友好的各种鱼，让人大开眼界。南国，给人全新的感觉。
在饭店炒一个肉菜，一碗米饭，很便宜，菜的味道有南国的口味，带着淡淡的甜味，是新异的味道，我可以接受。更能让我接受的是，饭店是先买票然后拿票去买饭，我想这应该是国营的饭店，很正规。里面的服务员很自信，有南国的天生丽质，那是九十年代初，自从共和国成立，人们为了国家和人民利益的奉献精神，影响和感召了一代代人。九零年，那时人们还是有着高涨的工作热情与生活激情，不管什么职业，自己都能体会到在为人民服务，工作不仅仅为自己，而且是在为国家工作。而且工作没有贵贱之分，饭店的员工服务态度很好。那时，电视上正在热播电视连续剧“昨夜星辰”，里面的剧情让人时笑时哭。里面的主题歌更是激荡人心，饭店里的服务员在吟唱歌曲“昨夜星辰”，深情优美的歌曲，圆润的嗓音，美丽的人儿，在深情的歌声里我已接受南国，接受那份柔情，使我不由得爱上了这里。
来到单位报道，那是一家央企，去财务上报销路费，财务上有一个人微胖，短发，戴眼镜，个子不高，能达到我肩膀，看样子比我大五、六岁的样子，都称呼他刘会计。他问我从哪来，我说从那从那来。他问我坐什么车，我说火车。他问硬座还是卧铺，我说是硬座。他问为什么不坐卧铺，我说太贵。他反问我，“钱重要吗？”我无从回答。他给我按卧铺报销了，多报了一半钱。我很高兴，原来有些刁难是善意友好的。
刚来单位很好奇，这里很正规，里面有医务室、有澡堂、有理发室，理发室有两位女职工在为大家理发。后来，记得那天下午下班，我踩着深秋的矮草在河边散步。那位财务上的刘会计和那位理发的女的也在河边散步，男的在给女的表白什么，好象还在说他有多勇敢，不信现在就跳下河去游泳。女的没拉住，男的脱光衣服跳了下去。我偷着笑了起来，深秋呀，多冷呀。男的可能不会游泳，一头扎进淤泥里，好半天喘不过气，连喝几口水，女的赶快把男的拉上了岸，就这心动地一跳，终于赢得女孩的芳心。我心想，我什么时候碰见心仪的女孩也来一个美丽地一跳。
单位上好奇的事情很多，有一个姓王的人，是北京人，是返城工作的知青，已经参加工作很早了。我看他看的书与众不同，那么厚，原来是“圣经”，我当时难以理解。他每次见我就喊我，“小山，来我给你讲讲鬼故事。”他有一次回单位，在南京下火车后，从南京坐出租车到江浦县，再到单位，那时没有谁能享受过出租车，而且很贵。下出租车后他指着经理给司机说，这是我的通信员小李，你找他给你开支票拿钱，然后就溜走了。经理给气得面无血色，只好给人家付了钱。我想，呀，单位原来这么可爱呀。
每次在江浦县城南河边总能见到一位七十多岁的老人，他坐在岸边沉思，我问他想什么呢？他告诉我他在想他的亲人和他的战友，他说抗战时期，在日军南京大屠杀中他失去了亲人和可爱的战友。他和战友跟日本兵拼刺刀，被刺伤，后来被老百姓给救了，活了下来，至今背上还留有日军刺刀的疤痕。听到这我被深深打动，祖国的每一寸土地都是先烈们用鲜血染成的，南京啊南京我深爱着你，你让我更加热爱脚下的土地。
碧波荡漾的河边，初春的气息很浓。下午下班，我买两个烤饼。卖烤饼的做个大大的炉子，饼做得长长的，象狗舌头一样。撒上葱花、芝麻，然后贴在里面炉壁上烤出来的，很好吃，很香，我最爱吃。带上烤饼，夹本诗集，踩着青青的嫩草，来到河边，看着千里帆影。这条宽宽的河流一直通往长江，船帆很多。阳光暖暖地照在脸上，有人在不远处弹响吉它，在河岸边，或坐或躺，读一两首诗，心已随诗的意境而去。躺在草地上，用书盖在脸上，此刻的心中有理想、有激情。河边有三三两两的情侣从我身边走过，我感到生活是充满浪漫与激情荡漾的。我读的是汪国真的诗集，九十年代初我是读着汪国真的诗成长起来的，汪国真的诗曾影响了那个时代的青年人。没有诗的国度就没有激情燃烧，理想也会黯然失色，是诗歌给了那一代人的生命力。那时的青年人真的无拘无束，那时流行长发，我已是长发披肩，一次坐火车回家，我座位旁边一位女的看我是大侠打扮，她一直在盯着我看，从脚下看到头上，最后给吓跑了，换了座位。车上有一位少林寺俗家弟子，硬要和我交朋友，要和我切磋武功，呀，我哪懂什么武功呀。
单位医务室有一位姓张的医生，一次，我去看感冒，听见张医生在训斥一个两三岁大小的孩子，小孩子感冒发烧，不想打针，小孩说：“我没病，不打针。”医生说：“你看看，现在的人，自己有病，还说没病，肉体病了不可怕，思想病了才可怕。”孩子很倔强，表现出一脸无辜的样子。他的父母在旁边不敢吭气，生怕医生不给孩子治病，不过张医生看病还是很认真的，医术很高明。后来我听人说张医生是北京人，被单位一个叫娜娜的浙江女的给抛弃，他很生气，决定终身不娶，直到现在还是独身一人，同时也给气出了精神病。那位浙江的娜娜，已经三十多岁了，还未嫁，她人很漂亮，追她的人很多，都是她看不上人家，她喜欢汪国真的诗，她说要找一个象汪国真一样会写诗的，因此直到现在终身未嫁。我看她真的是汪诗读多了，我想诗歌还有这么大的魅力，能把一个人引向极端。呀，原来单位还有这么多新鲜事。
时光过了五年，在无锡工地上，我又碰见了那位刘会计，他给我打招呼，手里提两条裤子，看起来很寒酸。他给我说谁在工地上仍了两条裤子，他捡起来看了一下好着哩拿回去洗一下还能穿。他又给我说他这几年一直没上班，说人家没让他上班。这才又叫回来上班，不上班没有生活来源，这次来上班也没让他干财务，让他打杂。我感叹，也不知他这叫下岗哩还是叫待岗。我也难逃这样的厄运，随后我也是好几年没上班。
又过了五年，我又被喊来上班，在徐州工地上，我又碰见那位刘会计，他是一身西装，还是短发、眼镜，今非昔比。他已是老板，在包工程，他见到我和我打招呼，很是神气，他说我没变，我感叹，经过风风雨雨哪能不变。
岁月又过了五年，在渭南工地上，又碰见他。他说他自己不做啦，也不做老板啦，好多关系不好处理，做不下去了，就又过来上班。我当时在搞办公室，他来我就被调去搞安全了，他就搞了办公室，我想他可能有什么关系。一次，领导过来在这吃饭，那位刘会计为了表现，当着领导的面，在训斥一个食堂做饭的，他说领导要在这吃饭，再做不出几个好菜来，就走人。我看见领导的脸由红变成面无血色，我知道那位做饭的是领导的亲戚，他是不知道的。
还有一次，领导在工地上检查工作，我们一群人都跟在后面。领导双手插在裤兜里，走着走着脚下滑了一下，摔了一跤，平躺在了地上。我笑了一半，赶忙把余下的笑收了回去，我看那位刘会计在大笑。旁边好多人都没反应上来，在那傻傻地看。领导由于双手插在裤兜里手抽不出来，好久没爬起来，一群人都没反应过来，不知所措。最后领导自己爬了好久爬了起来，这时人群里过去一个副经理，蹲下去给领导拍裤子上的土，那手掌的动作就象机械一样，僵硬地在那象扇扇子一样左右晃动。领导的记心真好，最后那位刘会计被从办公室给调了出来，我想幸亏我当时没有笑出来，不然也会麻烦。
时光又过了五年，有朋友给我打电话提起那位刘会计，说混得很好，深得领导信任，已经看不上以前的老婆，已经离婚，而且找了一个情人。我想，呀，他以前的老婆，是那心动地一跳换来的呀，怎么就离婚了呢。同时朋友又说：“那位刘会计让我把他现在的情况告诉给你。”意思是让我和朋友把他羡慕一下。可没过一个月，朋友给我打电话说，他和那个刘会计通电话，刘会计给他说，“真倒霉，人家又不让我上班了，情人又要房我自己又没钱给买房，现在也没地方住，在情人那先租个房子住一下，以后再说吧。”我给朋友说没房没钱估计他和情人的关系是维持不下去的。人家女的到头来还是会把他给甩掉的。
生活的路上风风雨雨、真真切切，充满激情、充满着诱惑，更有着友情和无情。自己有时确实很难把握，需要很强的洞察力与善意的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