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未被抱紧过的白云

从未被抱紧过的白云
叶浅韵
家的对岸，有一座巍峨的山，推开窗子，就能看见它的挺拔和妖娆。晴时伟岸，雨时多姿。我喜欢它有雾的样子，几条玉带缥缈缠绕，山的多情就如风吹满了花楼，令人遐想。这样的时刻，我就会想起一个多情的女子来。

在某个酒迷的深夜，或是一个有雨的清晨，亦或只是午时几缕咖啡的香气里，她总是迅速地调频至青春期的躁动里，去想念一场美得心碎的初恋。她冷不丁就在朋友圈发上一段文字，句句是温情脉脉，字字是爱恋依依。主角永远只有一个，那年那月，一个带着薄荷味笑容的男生，在空旷的球场上大声说我爱你，你知道吗？

我见过她思春的表情，一个霸气的女人一低头，更有百媚千娇，眼波顿时比月光更温柔，像极了一只蝴蝶停在花上的样子。

这种青春朦胧的感觉，于我是一种没有边际的盲区。更或者直白地说，我没有享受过这样的殊荣。我的青春太中规中矩，没有一点出彩的剧情值得抒情。有时，我就会产生一种淡然的羡慕，觉得她像一个精神世界的王，万马奔腾的爱只在她玉指挥手之间，是要马鸣嘶叫的热闹，还是灰飞烟灭的寂静，都是她一个人的凯歌。

她的情绪有些像天边的一团白云，看得见，摸不实。而我，只是偶尔在天边燃起的晚霞。我们都天马行空地活在自己的意念里。

每年春天，西边的山上就开满了一坡一坡的映山红，比天边的晚霞还灿烂。我喜欢去那座山上看花，我常常觉得我与那些花儿之间有些私语。花儿爱上春天，开得灼目，用尽了一生的力气。像极了我对一个人的爱，愿意燃烧自己，化为灰烬。

我们的多情，终是因为命里缺你，便成为一种遗憾。寂寂然然地冷下来的青春，化成了一堆青烟，供在爱的佛塔前，变成前世与来世。来了，去了，长成无数个夜晚的痛觉。所以爱三生三世，所以爱十里桃花，完全是因为那是一场虚妄的幸福。你看，就连，那些虚妄，我们也可以爱得如此真切。

我以为，在青春散场的时候，该走的人就走了。剩下的日子，风调雨顺，国泰民安。青春落幕了，一转身，发现那个人在观众席里孤单地坐着。看不清是神情戚然，还是满目含情。在念念不忘的回想里，他已成为一种回应。只要她想，只要我想，在一段文字里，我们就有了爱的活体。像一场传染病，数日不痊。

花开花落许多年了，我们的暗疾，不定时发作。到了后来，我已经无法分清病灶的根源了。好在，有一个互相搀扶的人，生成无数次孤单过后的狂欢，长成命里繁华的花事。总会有人愿意以一种相同的方式，祭奠一场已经逝去的青春。

那些居住在心底里的人与事，经年之后，还能记起的，必然已经具有文物的价值。被旧时光浸染过后的颜色，正发散着厚实的信赖，适合收藏与把玩。如果非要打破一种界线，那一定是美的毁灭。

偶尔的时候，我也会幽幽地设想一下，倘若时光倒流，剧情按我们所想像的情节来发展又如何。她一脸幸福得要死去的样子，就像刚得到了那个男神的初吻。其实，我又何尝不是。可我偏就咀咒她，玩笑她，取乐她，希望她哪天见了记忆中的人，满目都是岁月的杀猪刀频频举起后的血腥。相看两厌恶，从相见时的索然寡淡，到离别时的如释重负。此后，命里无人可念。

一想到，酒醉的夜晚，连个可以想念的人都没有的时候。我顿时觉得人生荒芜，这是一件比死去更让人难过的事情。我便十分纵容那些暗疾的疯长，长成我们青春时的样子，有一个影子可以霸占我们的心灵，只要还有一次为爱死去的念头，生活便有了完整的意向。

窗外的天空蔚蓝，有两朵飘忽的白云经过，变幻出不同的样子，绵羊，小熊，鲸鱼。我想长出一双长手，狠狠地抱住那两朵白云，亲吻它，爱它，然后给它一整个天空的自由。一惊恍，觉得这一生是在等一个这样的爱人。无尽的温柔，无尽的爱，无尽的自由。

也渐自明白了，人间的欢爱，像一场时空错位的演出。即使是对了，也终是倦了。倒是对那些错了的，偏偏耿耿于怀。仿佛只有那些没有结局的故事，才能构成演绎美好的遗憾。我们都是被遗憾蛊惑的女子，情便由心而起，随性而长大。因为从来不曾得到，便一辈子都在设想拥有时的幸福。

但有一点却是真切的，在痛了累了的时候，只要有那个人相赠的一份喜悦。心与物，便可以井井有条。尘与土，一时相安无事。像是依赖在一棵树上的藤，也像是开在绝壁上的一朵花，以拥抱或是绽放的形式存在。只可惜这一生，生生死死地对一个人念念不忘的烙印，由来只是一个人的戏。那般的轻微，像一朵飘忽的白云，从来没有被人抱紧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