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果果的自尊

　　　　　　　　　　　　　　　小果果的自尊

　　 以前我总认为，一个不满两岁的孩子，只有天真烂漫，幼稚单纯，心理世界如同一池清水，清澈见底，不会有什么思想活动和心理活动，可小外甥果果的表现却让我大感意外。

　　一次偶然的机会，让我发现小果果也有一种自尊心理，受不得轻贱和藐视。大概是小果果一岁零三个月的时候，一天我和老伴正给他穿衣服，因为他语言发育比较慢，我与老伴就经常引导他有意识地叫人，这时我就逗他：“果果，喊我一声。”结果他虽然喊了，却喊成“爸爸”，我假装生气，骂了句“草包！”谁知他突然脸色一变，“哇”的一声就哭了起来，而且一幅很伤心的样子，眼泪也直往下流。我一看，小果果还真伤心了，于是赶忙安慰他：“果果，别伤心，姥爷错了，不该骂你。果果是姥爷的乖乖，以后再不骂果果了。”听我这么说，他才停止了哭泣，不再流眼泪，我也适时地张开双臂，做出要抱他的样子，果果一见我这样，立即破涕为笑，马上扑到我怀里。

　　过了一阵，我对老伴说：“我就骂了一句草包，果果竟然知道我是在骂他，而且似乎还知道是在骂他蠢，竟而如此伤心难过，难道这么小的娃娃也有自尊心？”老伴回答说：“果果的语言能力虽然发展较慢，可看他对大人说话、动作、神情的反映，心里明白得很呢。”我点点头说：“看样子以后我们说话还得注意，不要轻易剌激他。”

　　来到湖南后，小果果离开了父母，成天与我及老伴生活在一起，对我和老伴的说话、神态似乎也更敏感了一些。

　　因小果果正处于长牙阶段，牙龈时常发痒，他就习惯性地喜欢把手指放进口腔里触摸牙龈，弄得手指上总是沾满口水，此外他还喜欢咬硬东西。一天，他又抓起一个塑料盆盖用嘴咬，我让他放下，可他依然故我，仍旧咬个不停，我不禁来了气，就轻轻地骂了句：“果果，你犯傻啊，干嘛老是啃那盖盖！”他一听，手突然停住了，神情一下子变得木然，眼泪也一下子流了下来，虽然没有哭出声来，但看得出他在使劲地忍着，他两眼看着我，满腹委屈的样子。我一看他的样子，有点不忍，赶忙用手摸摸他的脑袋，安慰他说：“果果不哭，姥爷喜欢果果。”我又用餐巾纸给他擦去眼泪，不到一分钟，果果的脸上又露出了笑容。

　　小果果是我的唯一的外孙，我当然很疼爱他，不过，我历来对小孩要求都很严格，不大容忍小孩的任何毛病，故而不管是侄儿、外甥、外甥女，还是内侄，都既亲我又怕我，我对小外孙也不例外。老伴与我不同，她对孩子溺爱的成分多些，那怕小孩有什么毛病，她也不大批评。正因为这样，所以尽管我与老伴都很疼爱果果，但爱的方式还是有所不同的：老伴对果果是捧在手里唯恐摔了，含在嘴里唯恐化了，的确是当成心肝宝貝，对他的任何毛病都能容忍。我则认为教育孩子要从幼时开始，不能因为疼爱而放纵，因此必须严格要求，对细小问题都不能放过。这么一来，果果对我与老伴的态度就有所不同：对外婆只有亲近、依附，对我则除了亲近之外还有几分畏惧；他在外婆面前很放肆，要干什么就干什么，任性得很，甚至还会发脾气，有时还会打外婆、咬外婆，而在我面前却比较规矩，不太敢乱来，连保姆都说果果有几分怕我，有时他耍性子，保姆就吓他：“姥爷来了”，他就会立即变得老实起来。

　　正因为这样，所以果果在我面前特别自尊，尽量避免犯错，同时心理也特别脆弱，表现得特别敏感。如同样哄他睡觉，他在外婆面前就有点油，不大听话，外婆说他、训斥他，乃至于骂他、打他屁股，他都不大在乎，甚至还笑脸相对，外婆真拿他没办法，只好让我来哄。当我哄他睡觉时，他一般都比较老实，就算一时睡不着，他也会眯上眼睛，假装要入睡了，有时哄的时间太长，惹的我生气了，骂他一顿，拍他几下屁股，他少不了哭几声，但很快就睡去了。

　　果果睡觉一般情况下还算睡得沉、睡得香，但清早起床前却有个毛病，嘴里喜欢哼哼，又不断地翻来滚去，弄得我和老伴很不耐烦。老伴出于疼爱，就将他抱在手里，不停地哄他、摇他，可效果并不好，果果依然故我。这时，我不免来了气，就大声说：“果果，你要睡就睡，要起来就起来，别老哼哼，你再这样，姥爷揍你！”他一听，知道我发脾气了，立即停止了哼哼，也不再辗转翻腾，一下子老实了许多。

　　果果的自尊还表现在对于不懂、不熟的东西，决不轻易出手。譬如他摆弄玩具，如果某一玩具他玩不好，为了不让你笑他，他决不在大人面前摆弄，而是缠着你给他做样子。譬如转玩具鸡蛋，他一直转不好，他就很少自己转，而是老缠着我替他转，自己就在一旁欣赏。再譬如推手动汽车，他虽也能推，但汽车却走不了多远，而在这方面他姥姥推得最好，他就总是缠里他姥姥替他推，他宁可不停地在两头跑来跑去，那怕跑的汗流浃背也在所不辞。

　　小果果虽然聪明机灵，但语言发育的速度却比较慢，能力也比较差，一岁零九个月了，有的称呼还喊不上来，说话的能力更差。说来也奇怪，有的称呼不满一岁时他就喊得很顺口了，可现在反而喊不好了，如爷爷、奶奶、阿姨、姐姐、妹妹之类，至于姥姥、姥爷，他一直喊不好。我与老伴免不了有意识地训练他的语言能力，然而这时他的自尊心理又表现出来了。 　　我们也知道姥姥、姥爷，或外公、外婆的发音都有点难度，因而并不急于求成，而是慢慢地引导。我和老伴往往是在果果情绪比较好的时候教他喊这些称呼，一般是把他抱在怀里，提示他看着大人的嘴形，再慢慢地发出“姥姥”“姥爷”“外公”“外婆”的声音，果果也想学着喊，可有时嘴巴动了半天也未喊出来，连脸也憋的通红，最后是露出一副不好意思的神情。到后来，为了避免难堪，当我们教他喊这些称呼时，他干脆笑一笑，就是不开口。老伴看出果果是怕在我面前丢丑，于是就改用一种办法，就是采用讲悄悄语的方式，让果果与她俩人在耳边轻声细语地对话，让他喊外婆，结果他“外”了半天，终于喊出了“外婆”，外婆高兴地说：“果果乖乖，进步了！”然后他与老伴之间相互喊，老伴以“哎”应答，果果以“噫”应答。老伴见他一时喊不出姥爷，就叫他喊“爷”。开始时，果果扭扭捏捏，显出很为难的样子，禁不住他姥姥一再鼓励，果果终于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然后见他嘴巴嚅动了半天，好不容易才喊出一个“爷”字，后来偶然也能喊出“爷爷”二字。

　　果果对于数字本来也属敏感，可碍于语言表达，读起１到９的自然数来却遭遇障碍，尽管他对于１到９的加减计算几乎屡试不爽，都能指出正确结果，但读数却只能读一、二，你要他读三、四，他便笑一笑，怎么也不肯开口。我想这大概也是出于自尊心的缘故吧，因为怕我与他姥姥笑话他，所以干脆不念。

　　以我看，小小年纪就有自尊心，也不是什么坏事，至少说明他有一种羞恶之心，不想别人看自己的笑话；何况往大里说，自尊是珍视自我人格的一种表现，从小就能珍视自己的人格，当然是件好事，如果引导得好，也许就能养成自己独立的人格，不至于随波逐流，不至于成为墙头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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