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沉重

暮色沉重■ 林文华
时间过得真快，一眨眼，这学期已经过去两周，整个二月被我彻底消磨完了。先是过年，没完没了地做好吃的、走亲戚，走得人烦了，忽然有一天我说，哪也不去了，就呆在家里吧。然后陪儿子学车，去车管所考试，然后送他走，后来不知不觉就开学了。生活又回复到以前的平静，不，应该是比以前更平静的平静，甚至有些寂寞，因为现在不让补课了（高三也不让补），每星期多出两天可以自己任意支配的时间，学生和老师都轻松下来。大道归真，早该这样了。多出来的时间可以看看书，可以备备课，研究点问题，也可以在家做做饭，睡会觉，也可以回老家看母亲……干点什么不好啊！

和以前不同的是，这学期我上课的时候全副武装，披挂上阵，和别人一样戴上了扩音器。腰里缠个喇叭，头上夹个耳麦，看起来怪怪的，俨然一个沿街叫卖的小贩。那个以前我从不来不用的，被我嘲笑为“卖老鼠药的设备”的家伙什，用起来还真不错。我只要轻轻地咳嗽一声，满教室都能听得见。开学第一课，哄笑过后我对他们说，现在我不怕你们吵了，我用这玩意来对付你们的噪音，看谁的声音大。他们毕竟有点失望，一个个垂头丧气，几个胆大的试着吼了几嗓子，垂死挣扎的样子，可笑蚍蜉撼大树，不自量力了。同事见我就问，怎么忽然想起戴耳麦了？我跟他们说，岁月不饶人啊，一年添一岁啊，老夫我真的讲不动了。这种感觉每学期开始都有，只是这学期感觉特别明显。一个寒假没讲课，给学生报名的那一天，我跟他们喊了几嗓子，忽然就说不出话了，喉咙里像塞了一把稻草，特别难受。用了扩音器以后，我说话越加小心了，废话少了许多，讲课也比以前文明了许多，没有以前那么信口开河了。除了不想让学生听见我那放大的抱怨声，年龄是一个可忽视的因素。一年添一岁，今年是我的本命年，我这匹老马，走得愈发小心翼翼，步履也愈发沉重起来。老马累了，需要休息。

年前学校竞聘中层，很多人都参加了，而且这学期都得到了自己想要得到的职位。大家都在热火朝天地往前拱，我那时候却极力地往后退缩，想办法卸掉肩上仅有的几副担子。努力的结果，只是辞掉了新一届教代会的代表，最沉重的班主任这副担子却始终没能卸下来。别着急，慢慢来，下一步我请求学校别让我去给高一招生，下学期升高三的时候，我再请求把我扛了快三十年班主任这副担子卸下来吧。当然，万万不能卸的是带课。要不然，拿着政府的这份工资却什么活都不干，我会问心有愧的。平心而论，我是喜欢带课的，我不喜欢坐办公室。在我们这样的不要求坐班的学校，只做一个带课教师还是很舒服的。除了时间上的自由外，还可以大大减轻教育学生的压力。在我们学校，教育学生似乎只是班主任一个人的事。孔子对学生可以诲人不倦，而我现在是诲着诲着就倦了，深深地厌倦了！

别无所求，只求自己和家人身体健康，和我的老伴携手度过余生。我不求波澜壮阔，只想过一种平静简约的不被打扰的生活。命运抽离了梦想，如今只剩下健康的活着。我要活着看儿子大学毕业，然后上研究生，活着看到他参加工作的那一天，活着看到他娶妻生子，活着看到他兴旺发达……

别笑我胸无大志，我早过了指点江山的年龄。年近半百的我，早已经习惯了温水煮青蛙的生活——很多人的一生就是这么一步步走过来的吗？无谓的挣扎是没什么用处的了。就像夕阳一样，循着固定不变的轨迹，一眼就可以看穿自己落向西山的结局，不知道这是一种清醒的幸福，还是迟钝的悲哀？

敲下最后一个字，回首看窗外，灰霾密布，暮色沉重，一如我迟暮的心情！

2014年3月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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