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 日

　　一曝而夏。
　　歌声也有让人深感睡意沉沉甚至让人心烦意乱的时候，并且是出自孩子们喉嗓里的歌声。一遍又一遍地反复，千篇一律到索然寡味百无聊赖，宛如极其雷同的无所事事的闲散日子，作为与这些东西有一定关联的旁观者必然忍受而看不到起色。被欢乐的意志指引着的孩子们分布在所有被认为属于阴凉的角落，比如房屋的阴影，比如树下。他们举手投足，他们旋转腾挪，USB所牢牢依附的便携式播放器，里面的大规模集成电子元件正在全力以赴地工作着，最辛苦的要算其中的那个立体声喇叭。夏天就这样开场了，孩子们的节日就这样从远处一步步走来了。
　　灿烂的日光在平整光洁的墙体上不遗余力地暴晒着。墙面是褐黄色的，看上去很像均匀地铺在土场上的麦子——那麦子，应该是刚从地里收割回来的。可是，现在正在排练歌舞的孩子们怎么会知道呢？和麦子相关的许多事情如今都是与他们不甚相关的，与他们关系最密切的是他们正在疲惫不堪地排练的歌舞。那些歌舞，也许他们很喜欢，也许他们根本就不喜欢，但他们必须要排练，并且是必须在限定的时间之内排练好以备演出。他们又骄傲又辛苦，他们的骄傲是很辛苦的而他们的辛苦也是为了求得那一份骄傲，毕竟，还有那么多人没有获得参加排练和演出的资格，资格也是殊荣，来之不易，弃之相当的可惜。因而，虽然十分的辛苦，但他们的排练还是较为卖力的。
　　更为重要的是夏天这回真的来了。除了完全干枯的、被砍倒的，那么多树木没有一棵不披着浓密的叶子，有些甚至已经暗藏着果实了，虽然是极其青涩的。今年春天，槐花飘香的日子已经完全被编织在绵绵的柔雨中了；糊里糊涂就枝繁叶茂的梧桐树上也挂出一串串毛茸茸的球果了，翠绿翠绿的。老师没有说过，并且从没有说过，那些事情只是在课文里有所讲述。但大人们说过，真的说过，大人们曾经许诺一旦天晴了就带上孩子们去春游的。可是，结局差不多是很雷同的，春天还是被连绵不绝的柔雨裹缠了、浸泡了、埋没了。天气也一直有些冷，谁都记不得究竟都有哪些花儿开过。突然一个响晴的好天气，大家惊讶地发现，夏天居然真的这样突如其来地来了！
　　他们又在排练节庆的歌舞节目了，并且，一如既往，排练节目总是少数人的事，那么多的多数人只好像往年一样遗憾且伤心地远远看着。
　　大人们就指望届时来观看演出了。有些孩子们没有参加排练，但他们的家长还是会来的，到时候，一直紧闭的校门就会豁然洞开，那么多人会带着还不会走路的小孩子挤进来，还有一些，手里牵着大一点的，怀里抱着小一点的。校门大开和无偿观赏演出的时候不会更多，即便有，也不是轻易就能进来的。总之，演出那天的机会的确难得，花花绿绿的气球，灿若云霞的新衣服，各式玩具、各种饮料应有尽有，那样热闹非凡的场面一年一见真是难得。
　　听大人们说，爷爷奶奶曾经就是这样过节的，爸爸妈妈也曾是这样过节的，如今也轮到他们也这样过节了，孩子们当然是很兴奋的。还听说，多年以前就开始就行到广场上去听人讲话、那样颁奖那样演出了，从那时候起就时兴警车开道外加交通管制。老师和孩子们天真地以为这样做是为他们的，久而久之，大家终于明白，那样庄严神圣的场面和那么威风凛凛的做法根本就不是冲着老师和孩子们的，那些从车里出来直接上台、从台上下来又直接钻进车里的人才是最需要那些东西的。至于据说的暴恐分子的胡乱砍杀就是发生在这样的场合的——不提防怎么能行。于是，剩下的事情就是很纠结的，不表演不行，表演了又无安全保障更加不行。最后不知是谁壮着胆子毅然决定大型庆祝活动按计划举行，谢天谢地，那些惨无人道的暴恐分子们不一定真会对着可爱的小孩子们下手的，但愿但愿他们能够真的良心发现！再说，节庆现场上发生的正当的事情费时不会太长的，讲完话，颁奖，演出，特别是最后的演出是可看可不看的，场面真是太盛大了，人山人海万头攒动、鲜艳彩旗灿若云霞，这样热闹的时候不会太多的。
　　“赤日炎炎似火烧”，那么多人，只有台上的人幸运地躲在阴凉中。台下，场子上，花儿一样美丽娇弱的孩子们的认真演出也是面朝台上人的。人山人海的观众也朝着台上的人，与民同乐，与孩子们共度佳节，真是太激发人的虔诚之心了。台上那些人一个个都坐得非常端庄，他们的听讲状态好像也是很认真的，并且他们全都戴着鲜艳的红领巾，看上去青春年少憨态可掬，倒也像裹在襁褓中的婴儿，可爱极了！
　　听说——当然只是听说，更多的细节是很难知晓的——据说大凡能在台上安坐的人大都是喜欢观看演出的，所以，如今，但有节庆定有演出。于是，台上从来就是人才济济的。高高的台子真像古代的戏楼子，所不同的是古时候演戏的在台上、看戏的在台下，现在变了，演戏的在台下而看戏的永远都要在台上！即便是观看孩子们的演出也莫不如此！台上有专门端茶送水的，这就更像古代的戏园子了，但实际上，这时候渴极了、热极了的人是台下场子上正在认真演出的孩子们和排队助阵、渲染气氛、撑持场面的孩子们。
　　表演接近高潮的时候，很奇怪的，台上个别年龄大一点的，居然迷迷糊糊打起盹儿来了，他们或者前俯后仰，或者左右摇晃，怎么看都像孩子们平时喜欢玩耍的“不倒翁”！
　　演出结束即告节庆结束节日过去，孩子们必然会得到半天假期的，他们真是太幸运了。设若节日过后又逢“双休”，那真是世间再好不过的事情。前来陪伴孩子们过节的爷爷奶奶及其他亲人就可以领着孩子回到乡下的老家，家在城里的孩子被亲人们反复摄过“萌照”以后也铺天盖地的幸福被簇拥着回家了。回乡下老家的情状活像原先围拢于麦堆大吃大嚼并叽叽喳喳大肆吵嚷的一大群麻雀，现在他们一哄而散了，热情洋溢、满怀信心地飞向思念已久的乡下老家。
　　节日带来的欢乐很快就过去了。不久以后将要进入期末考试，仅凭这个，孩子们也没有多少心思重复节日带来的欢乐。总之，他们很快会冷静下来、淡漠下来。不过，老师还是给他们留下话了：等期末考试结束，放了暑假，大家回到各自的家乡，要参加力所能及的家务劳动和生产劳动，要细心观察大自然，要写好假期作文。但首先之首先、重中之重是一定要注意安全，包括出行安全、乘车安全、饮食安全，用火、用煤气、用电的安全。出于良好习惯养成故和健康故，假期里要做到不吸烟、不酗酒、不参与赌博、远离毒品、坚决抵制封建迷信活动。说着说着，老师的话又会发生无可避免的重复：不要搭乘农用车辆、不私自下河游泳，要注意防雷电、防洪、防冰雹，防止蚊虫叮咬感染疾病，并特意告知若有疑似症状，请务必在家长的陪同下尽快就医，如果症状没有消失，下学期开学请不要先来学校报到注册。不要忘了按时完成假期作业，读几本课外书，写好读书笔记，开学后和同学们交流读书体会和学到的知识……
　　于是，尚未到来的暑假在老师的精心安排下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提前结束了，所有尚未发生的快乐就这样悄然过去了。
　　放学时间到了，但孩子们的排练暂且不会终止，因为，明亮的阳光还在教学楼高处的墙体上继续辉煌地照耀着，墙体的颜色还是褐黄色的，更像刚刚收割回来的麦子的颜色。至于即将开镰的麦田和麦田之间的田埂之上、水渠边上，应该响起清越的麦哨了，应该有响亮的苗豆角做成的口笛了，应该有酱紫的野花和雪白的野花了。渠中流水应该很浑浊了，原因是大河的上游肯定下过大雨了。浓密的柳荫里应该有安静地乘凉的天牛。时间若能再远一些，高高的杨树上一定还有尖厉而悠长的蝉声……
　　2014-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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