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归大草原

我年青时，对自己和生活充满幻想，非常向往电影里、诗歌里、小说里、绘画里、音乐里那坦荡辽阔的大草原。——那时候只要一有大草原的画面出现在眼前，我浑身上下马上就会热血澎湃起来——总感到自己就是那只在无边的蓝天上展翅飞翔的雄鹰，或是那在无涯的绿草中放蹄奔驰的骏马。所以，我大学毕业后自愿报名来塞外工作，很可能就是因为大草原的吸引——我太喜欢它的坦荡和辽阔了！

一九八二年夏——我来新疆不久，就约朋友去看草原。我们到了博尔通古特大草原后，一下子就被它的美震服了——平远，像铺向天边的巨幅绿毯；坦荡，如碧波荡漾的大海；辽阔，天没有底地没有边；空灵，眼前有千年的雪山远处闪现着明亮的湖光。从这里到那里，处处铺满鲜花；从地上到天上，到处都是鸟叫——简直是一个鲜花的舞台，鸟鸣的音乐之圣殿。

我们在草原中行走，生命显得那么微不足道，灵魂仿佛被这天地之大美融化了一般轻盈透明。我们在草浪里打滚、狂喊，时间竟是多么地邈远，空间竟是那样地冷静；我们在大地上驭马驰骋，没有遮掩没有障碍没有阻拦，犹如进入了“海阔任鱼游，天高任鸟飞”的自由境界。而牧民们的胸怀，正像这大草原一样辽阔坦荡——他们的毯房门是敞开着的，不论你走进哪一座毯房，都会成为贵客，喝奶茶，吃手抓肉，从不言钱。然而，他们的眼界非常辽远，像鹰一样注视着草原；他们的骏马非常神速，只要有恶狼出在现毯房边，他们就会犹如神兵从天而降一般从远处转眼飞来……

这几年，我去过不少草原。但我却没有了那种感觉，因为，现在的草原上牛羊过多，使草原严重超载，不但鲜花很少了，有的地方连草也长不上来；到处都是牛粪羊粪马粪，牲畜粪一多，苍蝇蚊子便大量涌现，蝴蝶蜜蜂便显得灰溜溜的；更主要的是因为草原上到处都拉着铁丝网，一家一户，一个一个牧业村，一个一个乡被围成无数个大大小小的“圆圈”，再加上汽车摩托碾压出的纵横交错的道路（有的地方还在草原上修了水泥路），这样，就把大草原分割成一小片一小片的，形成了重重“隔阂”，而牧民们也和从前大不一样——他们住在水泥房子里，支几顶毯房是专门来招待游客的，里面的摆设只是道具，只要你住进来，不被“砸榔头”就算很不错了。

就像随着社会的发展出现了私有制一样，正是草原上的这种“私有制”的兴起，才使世界和心灵的坦荡与辽阔不复存在，而那些铁丝网，便是自己与自己，人与人，集团与集团，种族与种族，国家与国家，地区与地区，社会与社会，文化与文化之间的“国界”了。我发现，虽然草原上的生活越来越富裕，但并非越来越美好。所以，人类需要回归到一个更高级的“原始社会”中去，每个人都需要回归到他自己生命深处的“大同世界”中去——去再次把那大草原的辽阔与坦荡领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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