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形状无法规定

　　五月的下午，作文课，我反身坐在前排的空座位上，面前是稀稀拉拉的几排学生。
　　刚下过雨，风从窗口挟着清新舒爽的春日气息，在教室小小的空间里回荡。
　　我的心情似乎也因此格外的好。
　　刚刚布置了一道作文题，留下时间让他们去构思。教室里开始热闹了一阵，看我转身看着他们，那些抱怨的声浪渐渐小了下去，开始静静地破解眼前的这道难题。
　　有的双眉微蹙，似乎在记忆深处搜寻相关的片段，有的开始在纸上轻盈旋舞，笔尖已划出一条涓涓细流，还有几个依然在低声交流，偶尔有几个与作文内容并不相干的音节传到我耳边。
　　我静静地看着他们，忽然发现每张面孔都是那么单纯可爱，安静的、调皮的、专注的、絮絮不止的，都在自己的世界里快乐着。
　　我不禁微微一笑，怎么才发现他们竟是如此生动丰富呢？
　　就在早读，我还震怒于他们的懒惰，为一个女孩儿在黑板前写不出一个完整的拼音而大发雷霆，无视她委屈的泪水从美丽的眼睛里无法克制的流泻而出。
　　尽管我事后也责备自己的情绪化，上课时，以微含歉疚的眼神飘过他们。然而，他们的眼神，却一如往日那么清澈，似乎早已经忘了早晨那一阵疾风骤雨，醇澈的笑容依然在稚气的面颊上绽开，似乎没有什么能左右他们的情绪，能阻止他们快乐。
　　唉！真是不长记性！我摇了摇头，把目光投向窗外。
　　雨后的天空宁静高远，深邃的蓝里，飘着几朵白云。
　　我下意识地开始锻炼自己的想象力：这一朵，像棉花，那一朵，有点像一只绵羊，其他的，尽管我把想象力发挥到最大限度，还是想象不出它像什么。
　　想起去一些风景区玩，一些导游总喜欢指着某一块石头或是石峰间的一角天空，告诉游客这个景点叫什么名字，然后启发大家去想象。有些人很快若有所悟，有些人看了半天还是一头雾水，带着点遗憾离开。
　　也许，自然的鬼斧神工，雕凿出的就是最本真最自然的样子，可是，人们总喜欢用自己的审美标准为这些自然奇观作注解，用人的审美取向去衡量世界的美丑。
　　就如天空中那些云，也许他们什么也不像，只是聚合着万千水蒸气的物质，但谁又能否认它们的美丽轻盈？
　　渐大的议论声把我跑马般的思绪拉了回来。我收回目光，重新注视着他们。
　　见我回头，他们马上停止议论，重新专注在自己手头的事情上。
　　这些孩子，其实很乖巧懂事，可是为什么以往在我眼里是那么可气甚至可憎呢？作业潦草，上课目光游离在课本之外，成绩更是没法提，这些似乎都是我不大喜欢他们的理由。
　　我的心里，是不是也有一把尺子，每天锱铢必较地量度着他们的一言一行呢？在不堪一提的成绩面前，他们的一切似乎都变得不那么中规中矩了。
　　那么我呢？我的人生一直是沿着标准直线听话的行走吗？
　　初中时，面对着数学老师根深蒂固的偏见，我也曾咬着牙，忍受着那么多的目光，倔强而痛楚的走出教室，一改往日温顺乖巧，冷傲而固执地站在办公室里，不肯认错。
　　那时的我，在数学老师的眼里，也是一块可憎可厌的顽石吧？无法合乎他心中一个好学生的尺寸。
　　然而我的人生并没有因此七零八落不堪收拾。我就像是偶尔好奇偏离大路跑到路边采摘那朵可爱野花的小姑娘，很快又回到生活的正轨中，成长为一个健全而有责任心的教师。
　　现在的我呢？虽然身上背负着不少光环，可是我依然惭愧，自己跟那些优秀教师的境界还有很大差距。就在前几天，校长还用责备的眼光看着我，只是因为我倦了各种名目的能手骨干的竞争，懒懒地拖延着，不肯申报省级教学能手。
　　校长的眼里，我也不是一个理想的老师吧？他希望我走得更远，这没有错，可是我想过平静的生活，厌弃了那些浮名，渴望为自己活着，我错了吗？
　　我也没错吧？
　　由此看来，生命，都有各自的生存状态，世间没有一把尺子，能量度生命的形状。
　　也许正是因为生命以不同的姿态存在着，这个世界才会如此丰富而斑斓。
　　既如此，我们为什么还要拼命把所有的孩子都塑造成心目中的样子呢？
　　想到这里，我轻轻地站起身来，走到孩子们中间，耐心地疏导他们滞涩的思路……

　　 [ 本帖最后由 清水莲心 于 2011-6-1 10:04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