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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麦秸情思

2021-12-29叙事散文林逸凡
就在小区入口处的花坛沿上,坐着那位大娘,落眼就看出是郊区农村来的老人。还没秋凉,却穿上了藍布大褂,花白的头发在脑后扎成髻,她戴着坏了一条腿的老花眼镜,清瘦的脸上荡漾着笑意。大娘搂着一根木棒,木棒上端的麦草垛上,插着甲虫、金鱼、蝴蝶、猴子,都……
  就在小区入口处的花坛沿上,坐着那位大娘,落眼就看出是郊区农村来的老人。还没秋凉,却穿上了藍布大褂,花白的头发在脑后扎成髻,她戴着坏了一条腿的老花眼镜,清瘦的脸上荡漾着笑意。大娘搂着一根木棒,木棒上端的麦草垛上,插着甲虫、金鱼、蝴蝶、猴子,都是用麦秸编就成的。孩子们围了一圈,一声不吭地盯眼看着老人,老人从随身的麦秸捆里取出几根,对折,抽出一根卷了几圈,又拨出两片叶子,剪了两下,成就了一对翅膀,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段细细的红色塑料管,安在脑袋上当作眼睛,一个栩栩如生的蚂蚱就作好了。孩子们一片欢呼!
  
  这是我非常熟悉的情景。当年娘也给我和妹妹编过蚂蚱,哥抢去了,我和妹妹大哭,鼻涕眼泪抹在一起,娘只好急急又编一只。大约哥也觉得无趣了,赶忙跑到村后的潴泷河里抓鱼摸虾,哄着我们破涕而笑。
  那时我就好奇,纤细的麦秸上虽然结满了累累的硕果,沉甸甸的麦穗把它压弯了腰,为什么麦秸却没有折断,也没有倒伏下来?
  麦收过后,门前的麦场上堆满了麦秸垛。赶在深秋初冻前,爹和娘要把房屋修整好,准备过冬了。娘弯着腰把麦秸铡碎,掺在黄泥里,加上水,拌和均匀,爹再把和好的黄泥抹在墙上,铺在屋顶上。晒过几天,黄泥都干透了,象铜板一样结实,能让我们一家人遮风避雨了。当冬天的雪花飘落在窗棂上的时候,娘又教我们用红纸来剪窗花,在天寒地冻的时日里装点着清贫而又艰难的生活。
  又是娘替我们在炕上铺了厚厚的麦秸,再是垫絮、盖被。当我趴在这暖和舒适的炕头读书写字的时候,又是娘取来蒲团垫在我的身下。
  蒲团也是娘用麦秸亲手编制的。先是用麦秸编成辫子,再把麦秸辫团成一个园盘,这中间还夹着红的、绿的、彩色的布条,收头的地方扎牢就成了。但娘编的蒲团比别人讲究,边沿上扎了一圈流苏,在收头的地方还别进一个铜钱。和别人家的蒲团混在一起的时候,我一眼就能认出娘的手工。
  家里的日子过得很困苦,娘常年生病,咳嗽,低烧,但她都是强忍着。我念完小学的时候,爹对娘说“让丫头停学吧,回来帮你干些活。”但娘说什么也不同意,她说“如果女儿没有文化,她就更难了。”
  我是在县城里读中学的,离家有三十多里的路程。平时我住在学校里,星期六放学了,我才走回家来。娘见到我,自是喜悦,在厨房里忙出忙进,总想给我做点好吃的。这时,我都是坐在灶前,按照娘的吩咐,往灶膛里递麦秸,火焰映红了我的脸庞,也映红了娘的身影。
  后来,我读过许多古往今来吟诵树花草蔬的诗句华章,连韭菜在《诗经-七月》里都有提及,曹雪芹杜甫辛弃疾的诗句里也有它。然而,千百年来,似乎没有文人骚客留意过麦秸,也许我孤陋寡闻。莫不是麦秸太普通、太平凡了,普通平凡得使人们的目光没有在它身上停留。可是,几十年里,每每见到麦秸,总是情牵我的亲娘。
  
  孩子们又是一阵欢呼,坐在花坛沿上的大娘又编成了一个栩栩如生的蚂蚱。此情此景,让我的心头一阵颤栗,我心潮起伏澎湃,泪眼盈盈,眼前的一切都朦胧模糊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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