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人十六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7:07 编辑 <br /><br /> 任何人看我，都是一个朝气蓬勃、笑意盈盈的青春女子。但是，阴霾在八年前就遮蔽了我整个的天空，所有的欢笑都是装饰，也只是装饰。
1
我有过充满快乐的童年。家庭和睦，生活富足，父母宠爱。但一切在12岁那年，转瞬就没了踪影。
8年了，还像在眼前一样。那年6月1日，我放学到家的时候，妈妈正做饭，锅里“咕嘟咕嘟”地炖着鱼。我知道，这个朴实的妇女要准备一顿丰盛的午餐，为她在外艰辛劳作的丈夫，为她活泼可爱的女儿的节日。
谁都没有想到，那个炎热的午后，有些悲剧已经开幕。其实谁都知道，悲剧在这个世界上无时无刻不在上演，只是不相信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在焦急的等待中，一个陌生人推门而入，告诉我们父亲从建筑的脚手架上摔下来了。然后一阵风似地被吹走。我一直莫名地认为，他就是一个幽灵，匆匆地来，匆匆地又消失了，在匆匆之间带给我们的却是不愿接受也无法拒绝的噩耗。
父亲昏睡了半年才醒来。但直到3年后去世，他始终未能离开床榻，智力也只恢复到孩童阶段，除了吃，就知道哭和笑了。
一个聋子说要扼住命运的咽喉，所以他成了伟大的音乐家。然而多数人，当生命中的风雨袭来时，只能随波逐流。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比较殷实的家开始陷入一贫如洗的困境。父亲去世后，哥哥把嫂子娶进家门。我满心希望她能帮着迅速衰老的母亲支撑起这个风雨飘摇的家，谁知她出了奇地泼悍。母亲把房子留给他们，带着我无奈地搬了出来。我再也没有心思学习，成绩一落千丈，初中没毕业就辍学了。
近来在忧伤的时候，我禁不住想，如果不是父亲如此匆忙地离去，现在我应该徜徉在大学校园吧？无论如何，人生之路也至于这样一波三折，过早地遭受风刀霜剑啊！
但是，或惨淡，或春风得意，生活没有如果。在我12岁那天的中午，花木飘零，江山易色，所有的一切全都不再是原来的样子了。
2
总有些事情出乎意料。比如，父亲撒手离去，来不及对我留一句交代。比如，我做了一个邻居的情人，在16岁的时候。
大概以前青梅生涩不引人吧？大概我总是上学，没有接触的机会吧？强子，我从小的邻居，一个比我大近10岁的已婚男人，在我刚走上社会，要舒张女子第一片芳香的花瓣时，就嗅觉灵敏地飞扑过来。他说他要找的人原来就在身边，16年的视而不见是个多么大的疏忽！
我格格地笑了。我说，强子，你开玩笑吧？
他的脸竟然红了。在夕阳下，毛茸茸的。我心里忽然被什么触动了一下，似乎叹了口气。我说，别忘了，我们是邻居，我喊你哥！
强子开始追我，不遗余力。那时我在一家美容店学习，他每天都来等，风雨无阻。我想方设法躲避，躲不开了就本着脸不理，全当他这个人不存在。他也就不声不想地在后面跟着，待我进了家再回转。三个月过去了，强子还在坚持着，而我却要撑不住了，虽然我告戒自己要坚强，也知道心门稍微放开一点缝隙的结果是什么。
一天下了雨，凉凉的秋雨，绵长，凄清。我给客户护理头发，他就在店外的雨里徘徊。我故意拖延时间，想让他知难而退，而他丝毫没有焦躁的意思。只好又被“送”回家，而刚坐定喘口气，强子却出现在面前。他拽着我就走，不容分说。我力气小，又不敢声张，只能顺着。在漫地，他一把抱住我说，我不能没有你！笑笑，我明白自己的境况，但不能阻止对你的感情。每天把你送到家，我就喝酒，用酒精来麻木自己，告诉自己不要喜欢你，你还是个小孩子。可是不行啊……
挣扎了几下，我把脸埋入他的胸口，哭了。我说，强子，我知道你对我好。但想到邻里特殊的关系，如果被人知道，我们就无法在此立足了。你要慎重，让我也考虑考虑，好吗？
爱如潮水，汹涌澎湃。有了一点哪怕蚁穴大小的孔洞，堤坝早晚要崩溃的。不久，我就“缴械投降”了。
强子千方百计地讨好我，常送来我喜欢的东西，一只镂刻的银饰，一块卡通手表，别出心裁的挂坠，色彩绚丽的指甲油……不在于贵贱，被爱自己的人如此重视，总是一件开心的事情。如果有一件心爱的东西，丢失了4年又被重新找到，那是如何得欣喜呢？何况这件东西不是别的，它的名字叫快乐！失怙之痛，谋生之累，渐行渐远。
每天晚上，我们都约会。起风了，风起秋萍之末，我在他温暖的臂弯里；下雨了，伞被我打着，我被他抱着，不知羡煞了多少痴男怨女。强子从来不提要我，他在我耳边细语，他有多么爱我，他要懂得珍惜。
我被他的浓情蜜意融化了。在一家宾馆，我把自己完全交给了他。那是2001年冬天。那年我16岁。那夜下着大雪。第一次的疼涩后，我化成了一滩水，没有了形状，把一切淹没，不知东方既白……
3
一天，他说要给我一个惊喜，牵着我的手就走。在一所两居室的房子里，当一应俱全的陈设以整洁之姿撞入眼帘时，欣喜的感觉也漫天漫地向我涌来。父亲走时，把欢乐和幸福也都带走了；然后再被嫂子赶出家门；在我心里，那个所谓的家早已名存实亡，我多么需要一个属于自己的地方！
他问我快乐吗？
我心里一凛，猛然意识到自己的角色。我说不知道。我说，如果你未婚，我想我可能是快乐的。
宝贝别急，两年的时间给你一个满意。两年，可以吗？他拥住我，把我的嘴唇覆盖。
曾想过，待一切有了眉目，再作决定。可是，我无法抑制逃离那个家的迫切愿望，还是选择了和他同居，并且辞了职，专心致志做起了小女人。清晨，伴随着第一缕霞光把他送走；晚上，做好饭菜把他迎进家门；日子简单而温馨，我心满意足。
4
可是，这样的日子并没有维持多久。渐渐地，他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从前的浪漫也不见了踪影。迫切地做爱——我觉得那已不是做爱，已经程式化，仿佛机械运动——然后瘫倒，呼呼睡去。
忽然有一天，他没有回来。我怀疑他回到了妻子身边，或者又有了别的女人。第一次歇斯底里地向他发火，仿佛一头受伤的小兽，孤苦无依。
他瞪大眼睛，惊诧地道歉，然后解释。笑笑，我忙啊，我辛劳奔波，想趁着年轻多赚些钱，也是替我们的未来着想，为了这个家啊！
我只是一个需要爱的小女人。我不要大富大贵。希望在漆黑的夜色里，躺在一个塌实的臂弯里。我哭了。
之后，不归的频率渐勤，有时甚至半个月见不到他的影子。渐渐地我也习惯了一个人，把自己淹没在凄凄的歌声里，或者上网，只要他说不回来了，我就一夜泡在网吧里。很惊讶人的承受能力竟然如橡皮筋一般，看看要断了，再拉长一点，还是安然无恙。真正让我愤怒的是，他在我面前暴露了虚伪的一面。
2002年冬天的一个晚上，我们牵着手散步。走到一片工地旁时，他忽然说好久没和妻子在一起了。我追问他是什么意思。他说，还能是什么，就是做爱吧，好久没有了。言语间，含着无限怀念的气息。
电话在这时响了，他停下脚步，躲开我去接听。我强烈地预感到是他妻子打来的，受骗的感觉突然排山倒海般涌上心头，我抓起身边的一块砖头就砸自己的头颅。
我看到鲜血流下来。我看到我的世界一片猩红。
他抱着我就向医院跑。一边跑一边喃喃地道歉。直到从医院回来，他把我放到床上，还兀自不停地说着悔恨的话。
我接受了他的歉意。但他后来的行为让我重新考虑他对我的感情，究竟是爱，还是贪恋我水果一样鲜美的青春。心情不好，想早点休息。他却蚊子一样一遍遍求我，然后野兽一样蹂躏我的身体。泪水滑落在无边的暗夜里。悄悄地。他没有任何觉察，痉挛似地抽搐后，烂泥一般瘫在我柔软的胸脯上，沉沉睡去。
随着晨光一道来的是他妻子的短信。他回复说他忙。忙？是忙着和一个妻子以外的女人做爱吗？想起他昨晚的话，我嘿嘿笑着，对他扬起了巴掌。一耳光打下去，他在我心中所有的美好也都坍塌了。仿佛拿刀子剜自己的心一样，疼痛周身都是。
他显然没有想到我会有此举。眼睛里闪过莫名的惊诧。然后掉头走出房间，甩门而去。
5
当初两年之期的许诺，很快就到了兑现的时候。
他没有任何表示。我总不能不明不白地等下去，虽然我才18岁，还有大把的时光可以挥霍。我提醒他说，强子，我不是让你离婚，如果你觉得和她一起幸福，就放开我吧。如果你愿意选择我，就给我个说法。
他沉吟不语。
我说，早不是可以享受齐人之福的年代了。既然你给不了我想要的，就分手吧。
他抱着我痛哭。良久才开口道，我舍不得两个孩子。他们那么小，那么可爱……
仅仅两天，我就被对他的思念折磨得天昏地暗。这时，强子从外面敲响了我的门，手里拎着一瓶白酒，郎酒。多想扑进那个熟悉的怀抱。但我告诉自己要坚强，只要一点点，挺过去就云开雾散。咬咬牙让他走。他乞求道，笑笑，我只是想吃你做的饭，最后再给我做一次吧。
一瓶白酒倒了两个杯子。他推到我面前说，一人一半，举行个仪式来作分手的纪念。
第一次喝白酒。但我没有拒绝的理由。我端起杯子，一仰脖子，灌下。然后就觉得天旋地转。旋转中，胃里开始翻江搅海，我哇地一口吐出来，听到强子咽咽地唱：喝了郎酒，喝了郎的酒，就是郎的人啊……
醒来已是翌日傍晚，我看见强子坐在床边，眼泪啪啪地掉。只是一夜，却仿佛过了十年。青青的胡子就如茂密纠缠的野草，这让他看起来老了许多。
我说，不能这样了。这样下去，我担心自己会疯掉的！
他喉咙哑哑地说，是我冷落了你，对不起！
心痛得无以复加。我哭了，明知没有结果的感情，何必还要坚持呢？难道非要弄到头破血流，心力交瘁，才可以放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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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分合合中，日月如梭，又是两年过去，我已不是当年那个青涩的小女生了。我想，可能事情并不象强子说的那样，他和妻子早没了感情。而是，他的手段高明，两边抚慰，以致这么多年，他妻子和我相安无事吧。我知道，他不可能丢下妻女，便想自己离开，去寻找崭新的生活。
可是，我从16岁就跟了他。4年了，对他有了深深的依赖，又岂是一下子分得了的？我怕再如从前，过不了几天又跑到一起，纠缠，伤害，分手，再重复，重复……把所有的青春都耗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