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过无人街

　　风过无人街
　　冬天很冷，风很大。
　　风在街道上穿行，显得很茫然。这样宽阔平坦的街道，竟然没有人在行走，车辆在穿行，没有一个现代化街区的热闹与繁华。
　　宽敞的街道把两旁的高楼巍峨成连绵的群山，一条条纵横相通的街区，自然就是群山里的山川了。风在山川里，可以自由穿行。
　　风不喜欢拥挤，就像那些繁华的都市那样，人挨着人，车连着车，每行走一步，都会有许多阻碍。可是，这样空空的街区，像平坦的山川一样畅通无阻，它反而有些不适应，有些茫然，有些孤独了。
　　风攀上高楼，贴着墙壁行走，希望能够扯起一些啸声，以显示它的存在。墙壁是那么光滑，像年轻女子的脸颊，竟然寻不出一处可以掠起啸声的棱角。它滑行而过，像滑行在冰面上，轻盈、飘忽，恐怕连自己都快弄丢了。它有些恐慌了，想找一个人问问，这里，怎么会这样空寂。
　　在一个很大的窗子前面，风停下脚步，拍拍明亮的玻璃。它知道，每次这样，玻璃窗上就会出现一张小脸，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和它打招呼，做鬼脸，打开窗子，让它进去，和它捉迷藏，做游戏。然而，这次它失望了。它连续拍了几扇窗子，竟然没有一点点回应，更不用说孩子那双好奇的眼睛了。它叹了口气，从窗子的缝隙中挤进去，在屋子里游荡。
　　所有的门窗都紧闭着，窗前没有漂亮的窗帘让它飘然翻卷，那洁白细腻的窗台板上，落了一层薄薄的尘土，想必，是其他的风送进来的。卧室里没有肌肤相亲的味道，甚至没有一张床。厨房里看不见瓶瓶罐罐，锅碗瓢盆，油盐酱醋，没有一点点人间烟火的气息。哦，它明白了，这是一间空房子，从来就没有人居住过。
　　风失望地走出来，站在窗台眺望。
　　山川如果没有了潺潺的流水，没有了蓬勃的树木，没有了夏荣冬枯的闲花野草，没有了在山野里行走的牛羊，没有了缕缕炊烟……人们就会称之为“死地”。眼前这座城市，房子没有人居住，街道上没有人行走，难道是“死城”吗？
　　风叹着气，有些哽咽，有些伤感，在无人的街道上踟蹰而行。
　　几只乌鸦追逐着风，“哇哇”乱叫。它们很随意地落到这座高楼的檐上，落在那个高高架起的塔吊上，放肆地叫着。还把粪便抛下来，一坨一坨地落在楼房的阳台，或是塔吊的架子上，一会儿就被冻得凝固在那里，丑陋不堪。它们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乱飞，扑啦啦地落在十字路口的交通灯上，在红绿灯前面上下翻飞，像一个个黑色的幽灵。它们不会害怕有人驱赶，这里没有警察。无人的街道，是不需要警察来维持秩序的。
　　风不屑于乌鸦那样恶作剧似的胡闹。一座崭新的城市，怎能任意糟蹋。一棵行道树的枝头，还残留一枚枯黄的叶子，见风过来，就发出“呼啦啦”的声音。风激动得有一丝颤抖。游荡了大半个街区，总算遇上了一个知音。叶片很薄，像一片白纸。没有岁月的厚重，也不见时光的印痕。难道，此前的一切，都是空白吗？那枚叶子在风的面前哆嗦了几下，戚然离开枝头，飘飘的，顺着空荡荡的街道，不知飘向何方。
　　风停下脚步。它无法追赶一枚受到惊吓的枯叶，让它在风的前面停下慌乱的脚步。
　　要想了解一座城市，最好去博物馆。
　　风很容易地找到了这座建筑。这是一座很古朴、典雅的建筑，白墙、灰瓦，古色古香。这是风比较喜欢驻足的地方。
　　风滞留在屋顶，细心梳理着一垄一垄的灰瓦，像是在梳理着一朝一代的史册。它想从瓦片上、瓦缝间寻找出关于这座城市的前世今生，哪怕是只言片语。那一片扣着一片的瓦片，就是一页一页的书页，应该记载着这座城市的点点滴滴，沧桑岁月。风很温柔，生怕一不小心，将一座城市的历史唤醒，让那些或悲或喜的记忆遍布街头；生怕一不小心，让那熏染了历史烟云的瓦片，从自己的手中滑落，跌落在历史的深处，碎成难以捡拾的记忆。
　　然而，风还是失望了。
　　那轻飘飘的瓦片，完全没有历史的厚重与沉郁，轻得如同一页没有任何负担的书纸。翻来覆去，翻遍了所有的瓦片，一垄一垄的瓦片环环相扣，严丝合缝，在房顶规规矩矩地排列着，没有一点风吹雨蚀的痕迹。所有的前朝往事，都是空白；所有的阴晴圆缺，都是寂寞。哦，这是一座新生的城市，没有任何的历史可以书写，没有任何的喜怒哀乐，可以记忆。
　　风累了，倦了，它蜷缩在瓦片的缝隙中闭上眼睛。它想，闭上眼睛，就什么都不去看，什么都不去想。就像建设了这座城市的人那样。
　　风，沉沉地睡去了。
　　没有了风的穿行，这座城市更加寂静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