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

经 过　 文/薄暮
　 “经过眼睛，时间就留下了风景。”

——题记
　　八年前的一个初夏午后，牵着女儿的手，穿过月洞门，来到的一棵躯干上长洞的老柳树下。之前，我偶尔会路过这里，没有太在意这棵树。女儿说，这棵树是独一无二的。她喜欢。于是，举起相机拍下了树的身体，上面是一个黑黑的、深深的洞。我却在树的身体上看到几个词：苍老、伤残、顽强、韧性。浓荫蔽日的树冠昭示着它生命的方向，它一直活着，经年累月，精神焕发。那一刻，我仿佛看到自己身体里的洞，和树的病灶类似，就在那里生生地疼。然而，女儿灿烂的笑容在扩张，开成一朵蔷薇，填补了这个洞。
　　我们把照片存放进电脑里，女儿将它做了艺术处理，作为生日礼物送与我，她在上面写道：“第三十九扇门”。那年，我三十九岁。
　　这是自然的馈赠，也是女儿年少的一颗爱心，我整个儿地被救活了。一棵树，在废墟上，在春和夏的阳光下，慢慢修复。那些陈旧的时光变成了石头，大大小小，形状各异，重新回到自然之中。期间，我走过了一扇门，又一扇门……
　　今年，再看到月洞门一侧的老柳树时，它依然蓬勃地舒展着生命的体力，体粗枝壮叶茂。那个窟窿对它而言，不算什么，只是一个疤痕，集结着多少岁月的创伤忧愁，渐渐消融于时间的风尘里。过去的终于离去，生命的方向在不断延伸。思绪滑入到没有任何痕迹的状态，是什么力量在发挥作用？这力量把人生引领，回到尘世间的事物的中心。
　　时间碾碎着废墟，让我的呼吸和大自然的气息一脉相承，身心沉潜于山野清新的香气当中，睁开双眼望向蓝天白云。我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天空，内在的能力，这并不容易。我的心十分平静。我学会了在人世间自由地呼吸、融合、完善。这是上帝设置并安排好的一切，包括前行的路，而人生的路只有一条，我无法选择的是一条回头路。
　　在现实和精神中，我找到属于自己的路，路一直向前延伸着。然而，人有时候会折身反转，在一条路上，走走停停，再回转身重新走过，这是现实之路，也是内心的一种精神意向，因此而释怀，而参透人生真相。当一些人和事物那么固执地滞留在这样的路上，就会在特定的意境里渴望回到从前，这让我看到自己心智的不够成熟，以及一颗依旧纯真的心。
　　人生在某个境遇里的感触是最真实的，也是充满诗意的。我行走在树下，天空飘着雨。没有伞，一样觉得有人为我遮风挡雨，满足于这份恬静和踏实里。步向高处，所望见的葱绿，还有黑色屋宇上翻飞的小鸟，花坛内新鲜的月季，都毫无保留地张扬着生命的活力，单纯而简洁。
　　生命始终循着时光隧道前行，奔向未来。我时常把自己想象成一朵开在春天枝头的花，鲜活的样子，保持着自由的姿态，来去。生命的本质，原本是活着的具象，行走世间，向左向右，南来北往，花香引路，阅过无限风光，这有什么不好。正如周作人先生所言：“我们于日用必需的东西以外，必须还有一点无用的游戏与享乐，生活才觉得有意思。我们看夕阳，看秋河，看花，听雨，闻香，喝不求解渴的酒，吃不求饱的点心，都是生活上必要的——虽然是无用的装点，而且是愈精炼愈好。”
　　我不停地行走在世界的熙熙攘攘之间，注定会发生什么。当把那些纷繁俗事当作人生的一道道风景收藏，就会珍惜它们带来的美好声音，来自内心的声音。比如河水流动的各种声音，它们是生命的源头，创造出无限的生存能力和精神思想；比如在早晨的太阳下，我倾听风吹过大地的声音，那是一种巨大的幸福在四处飘荡……
　　我被这样的声音托起，飞奔在崭新的跑道上。心底，有一股源泉在涌动，身体变得很轻，仿佛它是一只迁徙的候鸟，裹着自天堂吹来的干净而清爽的风，飞翔于世间。
　　回望曾经在路上邂逅的风景，发生的一些人事，觉得一切都是人在生活中的惯常，也是经验，从中可以确切地看到这个世界的真实和虚幻，观照内心的美好和丑陋，警醒以后的人生并作出明智的选择。因而，人生的轨迹越显清晰，荒芜的只是一些片断，身体内的美好情愫如花瓣绽放，饱满在时间之上。
　　面对这棵老树，我会感觉自己的心里像有一粒种子在醒过来，在身体的洞穴处长出新绿。这种感觉可以说是有痛感的，我看到，生命原本就是一次次的复苏。这样的一点绿在内心深处扎下了根，它没有树木的健壮，而树木的存在会是这棵小苗成长着的一个启示。

　
[ 本帖最后由 薄暮 于 2012-4-18 17:18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