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的人

书架上有一本书，书名叫《那瑞斯金公园的散步》或《那瑞斯金公园最后的散步》，记不清了。作者是谁也记不清了。内容大体是写德国法西斯如何迫害一些犹太人的事。但书的封面却牢牢记着：一个犹太姑娘跪在地上，一个德国军官用手枪顶着她的额头。时不时想起，顺带出这样一堆问题：人何以对人如此软弱？人何以对残酷如此软弱？人何以对屠杀如此软弱？人何以总是跪着去死，而不是站着或换另外一种截然不同的姿势？
人对人何以残暴早就不成问题了，无非是因为掌握了残暴的权力和利器。但人对残暴何以如此软弱绝绝对对是个问题，并很成问题。明知要死了，死都要死了，为何要跪着？能挽回或换取什么？跪，一种最莫名其妙的方式，尤其对残暴者的跪。古时候，被皇帝赐死甚至是满门抄斩时还高喊“皇恩浩荡、皇上英明、皇上万岁”的不乏其人；文革时，被判死刑还要在交待材料中浓笔重抹地写“我有罪，我认罪，我对不起毛主席”并引用最高指示的大有其人。
人何以如此？这是一个我始终想明白而又不明白的问题。后来读到大江健三郎的小说《性的人》的时候明白了，出于本能，人完完全全可以称之为“性的人”；出于教化呢？人完完全全可以称之为“羊的人”！直白点说，也就是被教化驯化成了羊的样子，想杀就杀，想宰就宰，没有什么好思量好商量的，这是执刀者与羊们共同认可、一致遵从的逻辑！《旧约》中，亚伯拉罕以儿子作为对上帝的献祭就是最好的注释。
也可能，有人会搬出和平主义之类的以善制恶观点来解释这一现象。试问：俎板之上、屠刀之下，无非是待宰而已，无非是宰杀而已，有主义可言吗？为什么受伤受害的总是你，道理就在这里！
不争取什么也没有，恐怕才是地上的真理！天上的真理还是放到天上去说道，未来的真理还是拿到未来去展示，地上的真理就是这个样子，不是狼，就是羊，要么是狗，至于人性，几千年了，谁能说清楚是什么东西，或者说清楚了是什么东西？没有嘛，总之不伦不类的，总有例外，总有意外，让人在大吃一惊之后继续又继续地大吃一惊。但如《那瑞斯金公园》封皮上的一幕却是日日上演着的，不是这样的形式就是那样的形式。对于姑娘们，有时是跪，有时是趴，有时是躺，不过换了种姿势；对于军官们，有时是枪，有时是刀，有时是其他什么，不过换了种面孔和器具。
但无论是什么，两个诗人的两句诗足以说明这个问题。韩东有首诗这样写道：“手枪手枪/可以拆为两件东西/一件是手/一件是枪/枪伸长了可以变为党/手伸长可以变为另一个党……”就封面上的情况而论，一只握枪的手、一只被手握着的枪变为党的事情早就是史实事实证明了的；一个跪着的犹太姑娘，变为被屠杀的六百多万犹太民族，变成其他被迫害的人们的事情也是史实事实一再证明了的。呵，无怪乎那个年代写诗是要判刑杀头滴，很正确很英明哈！韩东这首诗中因为一句“一个人向东方开了一枪，有个人在西方倒下了”而备受嘲弄，甚至被讥笑为疯癫，羊的人啊，请睁大并擦亮眼睛看看吧，诗人在揭示什么东西！不值得警醒警惕？周星星有句经典台词：“乱说话，我告你诽谤！”套用在诗人身上就是：“乱写诗，我判你死刑！”这大概也是中国第二代现代诗人集体性移居海外的原因――一群逃跑的羊们，不知道现在都什么样了！记得芒克在一篇文章中写道：“一头白发的老多多孤独地走在阿姆斯特丹的大街上”，一首凉如骨髓的诗！还比如，多多那首《阿姆斯特丹的河流》，读了有种想哭的感觉。
另一首是主流诗人田间的，写于抗日战争期间，标语式诗句：“如果我们不抵抗/敌人杀死我们后/就会指着我们的尸体说/瞧：这是一群奴隶！”奴隶与羊们，一样的地位，一样的意思，主人们想怎么处置就处置。但团结起来、武装起来，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就不同了！
说到这，意思差不多表达完了！再谈几句读《动物农庄》的感受，大约十年前读的，读后挺难受，因为同时读了《古拉格群岛》。书的简介中说，这两本书是都是对苏联极权社会的揭示、批驳和反思。我并不以为仅仅是这个样子，情况要糟糕得多。至于糟糕到什么程度，想想自个或周边的人的情形就清楚了，无须多说，至于我，差不多是一头批着狼皮的羊吧！狼皮虽是偷来的，但很管用，只要不露出羊蹄羊角，狼们就不会轻易用枪抵着额头、用刀顶着咽喉哈！至于狼的人们、羊的人们的境遇说法就多了去了，一代一代的，代代无穷尽，年年只相似，总之就是那点事，煞是有趣！
当然了，现在有了新情况新问题、新思想新观念以及新办法新对策。儿童电视剧里，羊们已经可以把狼们打得满地找牙了。试问，热衷甚至迷恋喜羊羊、美羊羊的孩子们，以后还有机会知道狼到底是什么东西，有多厉害多凶狠吗？最好不要！希望不要！但愿不要！
[ 本帖最后由 国子祭酒 于 2011-7-17 18:42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