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雨水声里

在雨水声里 　　你一路朝着这个城市角落的某处奔跑。天阴得厉害，云彩都在跟着你云游，你跑云彩也跑，你走云彩也走。沿着一条街道，一直那么奔跑，你觉得空气里集结了浓重的潮湿的气息，仿佛有无数细小的颗粒在聚集。 　　　哦，那不过是灰尘，它们被风吹起来。你听到自己的脚步声那么急迫，像被什么东西追赶着，你因内心的急迫，呼吸也急促起来。跑了好一阵，还没有到那条街的尽头。你想着，要快点、快点，你脚下的步子更快了。你像一个影子，在这条街上飘忽起来。 　　到了那个拐弯处，你听到心脏跳得有些疼痛了。空间越发黑暗，风吹得支在店铺前的蓬布，呼哧呼哧地响。声音毫无规则，显得突然而无节制，你无法想象，下一刻会发生什么。整个街道，变得异常不安。这个景象加剧了某种隐藏的破坏力。一些蓬布开始翻转，伴随着巨大的棍棒被吹倒，重重打在地上的声响。雨在这个时候变大，稀疏而密集的雨点打在一些物体上，沉闷而又尖利。 　　一切到来的显得那么突兀，“突兀”这个词语，对你来说又那么不真实，之前，你预感到会有这场雨。有人给你打电话，说他们那里正在下雨，当时你看着阴沉的天空，觉得这里，也会下雨。你还这么给人说了。其实，你本来想着这个上午，去城东的槐树林。这个念头来源于夜里的一个梦，你梦到你在那片树林里走，看到一个穿着深蓝衣服的人，你喜欢那种和天空一样的蓝。只是看到他的背影，你觉得和这个人很熟悉，却不知道他到底是谁。这真是一个奇怪的梦，一早起来，你忽然想到你好久没去那片槐树林了，要去看个究竟。 　　这不期而来的雨阻隔了你，你焦躁而失落。你看起来依然那么平静。你想现在要回去，回到你居住的那间小屋里，躲避这场雨。可是，现在你只能站在一个店铺的楼板屋檐下，看雨水了。“一切都毫无办法，没人能阻止了这场雨。”你喃喃自语。你想，现在那片槐树林，应该有嫩黄的叶片长出来了。那年，你在那片槐树林里，找到最大的一棵树。你靠在那粗糙的树上，看一个巨大的鸟巢。你听从那鸟巢里，传来的稚嫩而清亮的叫声。那声音好听极了，你支起耳朵，仔细分辨那音色，听着听着，你不觉得那是鸟的声音了，那完全是人发出的声音。你很奇怪，那声音仿佛来自你身体的某处，你甚至低头看自己的身体。 　　你轻轻地笑了下。声音是真实的，像被雨水过滤完的，那么原声，那么纯正，那么天籁……可是，这场雨阻隔了你。你东张西望，无视雨水源源不断地落到地面上，风开始变小，慢慢的，整个眼前的街道，只有雨水的一种声音了。你急迫地想听到鸟的叫声，站在这个雨水声包围的角落里。你内心也没有留下眼前的雨水，你的眼睛和内心都在穿越时空。 　　你头脑里，是另外一种景象：阳光普照，万道光辉从上空落到了槐树林里。你听到光落满林间的声音。你屏住呼吸，你感觉到有一种声音，细微地穿越那些树叶、树枝，那么惊心动魄，这些光的到来，来自于亿万年前的某个时刻。它在呼喊你内心深埋的某种东西，那个东西沉睡了太久，你一直寻找，仿佛它失踪得的太久。在这样的时刻，你听到了那只鸟的叫声，而你完全忘了那是鸟声，你真切地觉得那是一个人，他（她）在用一种特殊的音色唤醒你肉体和灵魂沉睡久远的一种东西…… 　　你觉得自己在回家。那个少年的自己，对这个世界充满了好奇，你清楚记得，那时眼睛里所有的东西，都是陌生的，无论是一颗草，一棵树，一间房屋，一条道路，乃至于一阵风，都能唤起你的好奇与专注……你觉得通过这些存在于世间的物体，看到了它们更广大的空间。在物象背后，制造了这些存在的，会有一种看不见的神奇的东西，你热爱那个你眼睛无法触及的存在。恍然间，你发现自己走到了一个地方，你看到了一个神秘的无法用语言描述的终极空间。你悄然发问：谁在那儿？ 　　静静的，天地安静极了。不知道过了多久，你听到一声雷，接着，你再一次听到了雨水的声音。顺着雨水流淌的方向，你看到汇成溪流的水，正沿着一个低洼的沟，流到前面的一片草丛，再往前，已是一片广大的田野。天地在那里，无限开阔起来。那些遥远而几乎又触手可及的知觉，从这些雨水里到来。一场雨水，让你失去了目有所及的槐树林的景象，却用这样一种强烈的幻觉方式，把另一种真实带给你，并带到更广阔而又遥远的地方…… 　　在这雨声里，你又看到过去的画面：在去远山的路上，一只鸟突然从风中起飞，然后消失到苍茫的灰色空间内。从那条熟悉了经年的路上走过，只觉得走路，也许那一刻，你没有意识到自己在丈量时间，听得到细微的风穿过草木稀疏的空隙，那些响声极容易被人忽略。那若有若无的细声，像一种起始某个遥远之处的遗忘。哦，那是有形的隐遁，还是无形的失踪？ 　　那些又远又近的，在田野里，就是谷物的样子，在一个人的脸上，就是表情的纹路，在一些风物上，就是世界的轮廓；在一些声音里，就是开口讲的话；在呼喊里，是藏在身体里的有形的灵魂波浪……我看到一个人从一个低洼的地方，走到一条河的领地上，那条路他已经很久不走了。恍然记得，很多年之前，一个少年从这里回家。在雨水停歇下来的时刻，你终于看到，水声里复活了的一个人，那是你一直等着到来的另一个自己……
　　　　　　　　　　 2013年4月1日 [ 本帖最后由 房子 于 2013-4-2 00:55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