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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行之二:哈尔滨的故事

2021-12-29叙事散文芳菲

故乡行之二:哈尔滨的故事漂亮的林欣老师在从南京飞往哈尔滨的飞机上,我就一直在想,我还能认出林欣老师吗?三十多年的时光只是转瞬。今年应该五十多岁的她,经过岁月的打磨,会不会变得让我认不出来了?飞机准时降落在久违了的哈尔滨机场。我睁大眼睛认真……
故乡行之二:哈尔滨的故事


漂亮的林欣老师

在从南京飞往哈尔滨的飞机上,我就一直在想,我还能认出林欣老师吗?三十多年的时光只是转瞬。今年应该五十多岁的她,经过岁月的打磨,会不会变得让我认不出来了?

飞机准时降落在久违了的哈尔滨机场。我睁大眼睛认真扫视出口处前来接站的每一个女人。我觉得她们都不是我的林欣老师。林老师应该是高贵、美丽、典雅、充满朝气的......还有,她也可能认不出我了,那时我还是一个15岁的小丫头,现在,我已人到中年。两者之间的差异应该也很大吧。不过,有我老公呢,在哈尔滨机场,有着欧洲面孔的人毕竟很少......

推着行李车,我们缓缓走出太平门。正在东张西望的时候,林欣老师出现在我们面前。飘逸的白色上衣,黑色的裤子,黑色的皮鞋,凝脂般白皙的脸上挂着和蔼可亲的笑容。正是林欣老师,到处留痕的岁月不知是忽略还是有心,在她身上似乎没有留下任何印记,从相貌、行走的步态到讲话的语气......

刚到瑞士不久,突然收到林欣老师的一封电子邮件。她告诉我她是从宋老师转发的邮件中看到我的名字的。于是,便立即发邮件问候我。她写道,记得你那时候长得瘦高,有点黑,性格有点倔......也许是人老了,所以怀旧,常常想起年少时期的人和事,尤其是刚参加工作的那段岁月......如果有空回家乡,欢迎跟我联系,我在哈尔滨。

看完邮件,思绪顿时被拉回到了北大荒,那个年轻的漂亮的女老师的形象一下子跳到我的眼前。我上初中的时候,林欣来到我们学校当老师。她那时候才17岁。小小的连队天高皇帝远,启用右派担任老师,还启用“童工”!而这个“童工”是那么的白净漂亮,身材适中,身段窈窕,走路袅袅婷婷,说话的声音温柔、安静且清晰,有如天籁。似乎上天将女人所有的美丽都集中在了她的身上。她年龄跟我们差不多大,同学们感觉特别亲切,都喜欢上她的课。

光阴荏苒。算起来,林欣老师也该五十多岁了。如今她还好吗?我立即拨通了她留在邮箱里的手机号码。一声令人情绪上扬的“喂”,正是林欣老师特有的语气。那清脆,那嘹亮,令我不得不认为时间停止或者倒流,她的声音仍然如同少女般的娇软而纯净。一别已三十余载,聊起从前,她说我是个不爱说话的丫头。读了我的文字,感觉我虽然经历了那么多坎坷,仍然葆有少女的纯真与热情,以积极、开放的心态拥抱生活,面对工作,她为我感到高兴,并感慨道,怀有文学梦想的人, 如果能够不急功近利,生命里就会有一片永不枯黄的绿茵。

北大荒不但孕育大米高粱,还孕育了很多文学青年。也许,年轻人精力旺盛,那里又没有其他的诱惑,于是大多走上了爱好文学这条路。林欣老师也曾经是北大荒的文学青年之一,却因为嫁了个从事文学的人而不再有梦了。她的爱人是北大荒著名作家,长得很帅气。应该说,年轻的林欣老师被他的才和貌双双吸引。如今成了老夫老妻,女儿也22了。

在林欣老师的安排下,我们入住南岗区果戈里大酒店,离道里区和道外区距离相同,均在步行范围内。林老师用了两天的时间带我们漫步哈尔滨的道里和道外。正是夏初时节,她穿着飘逸的衣服,低跟皮鞋。我问她,穿皮鞋走路累不累。她说,这双皮鞋就是走路舒服。她依然是那么时尚,步态轻盈。我们一边行走,一面追忆着如烟的往事。

那个年代时兴介绍对象。自然有很多人给漂亮的林欣老师介绍。宋老师是教研室里受人尊敬的的年长者,介绍人都先跟宋老师说,很多人被宋老师先就回绝了。直到现在的爱人。那也是宋老师的安排。宋老师写了封信,让年轻的林欣老师送给宋老师的朋友,也就是她现在的家翁。小小的她不知道,那是先过父亲这一关,父亲看过挺满意,又喊来母亲。然后有一天,便安排了两个年轻人的会面。然后便是一见钟情,不久便按照当时的风俗,旅行结婚了。林欣老师讲了段小插曲。蜜月旅行到了峨眉山,住在庙里的一间空房子里,男女隔壁。晚上,老鼠在床边散步,吓得林欣老师使劲喊老公,老公便隔着墙发出指示:将瓜子扔到房间中央!女士们起来将带来准备逗引猴子的花生瓜子扔到房间的空地中间,老鼠们全部从床上跳到地上,向那堆花生瓜子扑去。大家这才得以安静的入眠。我想,一个愿意向老公撒娇的女人,是有爱情的女人。

我们在哈尔滨的第二天早上,林欣老师和其老公去火车站接女儿,顺便路过宾馆打个招呼。作家是不需要名片的,因为一切都写在了脸上:内敛、蕴藉、富有书卷气......。老师送给我一本他写的有关北大荒的长篇小说《荒草地》,那本书曾荣获中国作家协会第二届全国优秀文学奖。我在从北京开往南京的火车上一口气读完了整本书!书中细腻的描写,把北大荒的皑皑白雪,创业者的艰苦生活,演绎的格外生动传神,把我的思绪不止一次地拉回到童年在冰天雪地中玩耍的情景。

林欣老师一边叙述往事,一边给我们讲述哈尔滨的历史。代表老哈尔滨的两个区是著名的道里区和道外区。其分界线有两种说法:一是1905年清朝设立的关道;另一个是哈尔滨的滨洲线铁道,铁道西为道里,铁道东为道外。道里区大多是古老的俄罗斯建筑,有很多俄罗斯小商品专卖店。走在大街上,恍然有种在俄罗斯的街上行走的感觉。故而哈尔滨又有“东方莫斯科”之称。古老的秋林洋行,如今成为秋林国际购物商城,位于哈尔滨繁华商业圈的中心。这里的商品讲究潮流和品牌,价格自然非常昂贵。

具有东方小巴黎之称的哈尔滨,女人们着装前卫、时尚,特别敢穿。我在秋林国际商城看中了一件长裙,很简单的吊带丝裙,打了折还要一千三百多元。然而那一朵朵点缀在深蓝底上的浅蓝色小花,实在令人喜欢。尽管裙摆长出10厘米,我还是立即买了下来。然后,我和林欣老师去商城的服装修改部将裙子截短。我们与服装修改部的设计师一同讨论修改方案,裙摆是一横条一横条接的。林欣老师年轻的时候就很会打扮,她穿的衣服从没和别人撞过山,原来,她常常自己修改服装。此时,她仔细研究了整条长裙的下摆,很快发现其中两条有重复,便建议将那条拆下来。我们在商场转了一圈,再来取裙子。穿上一看,比原来还要完美。穿过哈尔滨的地下商城,周边最大的服装批发市场,是普通百姓购衣的天堂。里面有那么多款式的衣服,便宜、养眼,我忍不住又买了一条绿色的花摆裙。

出了地下商城,远远看到一座教堂,红色的大小套叠的砖砌外墙,建筑风格很立体,很独特。林欣老师告诉我们,那是索非亚大教堂,应该算是百年大教堂了。正门顶部的钟楼内有7座钟,有7个音符,敲出声音各不相同。门不大,走进去,仿佛走入哈尔滨建筑历史博物馆。从在展览的黑白老照片上,我们看到当时大街上行走的大多数是俄罗斯人的面孔。根据照片的时间顺序,我们目睹了哈尔滨市的变迁...... 教堂内的拱形墙壁上是俄罗斯著名画家绘制的壁画,虽然色彩随着时光已渐渐淡去,仍然能够看出最初的美丽。

长一千多米,宽二十多米的中央大街,中间是古老的方石路。两边一律欧式建筑。走在这条步行街上,仿佛走在欧洲某城的游行队伍中。一辆辆彩色马车驶过大街,车上立着啤酒桶和俄罗斯美女,原来这天正是啤酒节的最后一天。

沿着步行街向北,我们一直走到松花江畔的防洪纪念塔广场。这座坐落在松花江南岸的防洪纪念塔,是哈尔滨市人民战胜1957年的特大洪水后于1958年10月1日建成的。如今与索非亚大教堂、中央步行大街一道成为哈尔滨的旅游热点。

这是我们在哈逗留的第三天,上午10点,林欣老师带着女儿笑笑来了。已经20岁的女儿长得大气甜美,气质娴静。我们一道游览了哈尔滨最大的寺庙极乐寺。

极乐寺是1921年由北方名僧天台宗第四十三代宗传弟子炎虚法师创办的寺庙。位于哈尔滨市南岗区东大直街尽头,占地57000平方米,是东北三省的四大著名佛教寺院之一,与长春般若寺、沈阳慈恩寺、营口楞严寺并称为东北四大佛教丛林。寺院座北,面南临街。庙庭内,横向分主院、东跨院、西跨院三部分。主院分四重大殿:一为天王殿,正中供弥勒佛,东西有四大天王;二为大雄宝殿,是全寺最大的殿,供释迦牟尼;三为三圣殿,四为藏经楼。天王殿前方左右为钟鼓楼。东院内建有著名的七级浮屠塔。

林欣老师、笑笑和我的老公走进寺庙大门,我跟在后面,坐在门口的方丈忽然示意我重新走。我出来再进去,还是不对,林欣老师笑着走过来,说我不该踏在门槛上,寺庙的门槛是释迦摩尼的双肩。低头仔细一看,这极乐寺的门槛与众不同,很宽,必须跨大步才能迈进去,穿窄裙的女子可要费点劲了。我笑问老公,他怎么知道门槛不能踩,他向进进出出的香客方向点点头,他们都是跨过去的。呃,原来是观察来的。在大雄宝殿再一次犯了同样的错误后,我把这条牢牢记住了。

林欣老师一定要请我们吃饺子,说北方有个习俗,“上车的饺子下车的面”。于是我们来到哈尔滨一家很有名气的饺子馆。饺子馆自然全是饺子。各种各样的饺子,黄瓜馅的,苦瓜馅的,蘑菇馅的,鱼肉馅的......凡是能当菜吃的,都成了饺子馅。我们点了四种馅的饺子,各自品尝了一下,觉得黄瓜馅的饺子有一种特别的清香。下次去哈尔滨,我们还去那家饭店吃饺子。

林欣老师说,她的老公有个愿望,去欧洲自助游。我说,别忘了去苏黎世,到那里我给你们全家做导游。

阳光女孩张倩

张倩姐多次打电话给林欣老师,说是受我的同学张瑛的委托,要与我们见个面。倩是瑛的姐姐。小时候同学们都知道她长得漂亮,学习成绩名列前茅,而且擅长歌舞,是连队出名的一朵花儿。

他们家的孩子都特别聪明。瑛和我从小学一年级一直到八一农大都在一起。她在我们班考试永远第一名,我第三。无论怎么努力,我都无法超过前两个。我佩服瑛,喜欢和她在一起看书学习。

抵哈的第一天晚上,天色很早便暗了下来,一场大雨正在孕育着。我和林欣老师坐在宾馆大厅等候张倩。正聊着,宋老师打来电话,叮嘱林欣老师,芳菲性格内向,不善交际,有不周到的地方你担待点。我笑了,宋老师永远这么了解我。而我的心里却充满了感动......

一个娇小的女孩儿拿着把伞走进来。她步履轻盈,白色的连衣裙显得腰身盈盈一握。她走过我们身边,忽然又转了回来,当她面对着我们的时候,三个人几乎同时开口:张倩、 芳菲、林欣老师!

是的,她就是张倩。只是变得特别清瘦。柔弱的她无论如何要请我们吃饭,她说,她是代表我的老同学张瑛,同时作为东道主请客。外面已经飘起细雨,我们走过几家餐馆,终于在一家饭店楼上的包间坐下来,这里安静,与张倩谈话比较容易。林欣老师心疼地说,“看你这孩子,怎么瘦成这样了?” 倩笑,“我就这样,能保住命就不错了。”原来,前几年,倩得了严重的哮喘病,继而听力也严重受损,如今必须带着助听器才能与人交流。然而,她仍然那么阳光,仿佛春天的太阳。我们谈笑着。人们说,三个女人一台戏,何况我们这三个几十年没见的女人呢。

我说,林欣老师比我们大不了几岁,却称我们“孩子”。林欣老师说,习惯了,看到你们,就想起你们小时候做学生时的模样。我觉得,林欣老师的年轻心如同温暖的宽广的海洋,盛满了“爱”。

倩没有孩子,与老公彼此当成孩子般互相宠爱着,这样的婚姻也真的很不错呢,比很多为了孩子维持一纸婚姻的家庭强得多。倩说,“在家里,我这个大姐老是生病,老大的地位也不稳了。瑛更受尊敬些。我生病的时候在她家里住了很长时间,她很会照顾人。她的性格更加阳光。”我当然知道,并且把瑛的故事写进了我的一篇文字。

是的,人生如同天气,有风有雾有雨有阴有晴,我们每一个人都需要阳光般的性格照亮生活。仿佛回应我的思绪,咔嚓一声,一道闪电照亮了夜晚的天空。风挟裹着雨从身后敞开的窗子扑进包间。我关上了身后的窗子。

我们一直聊到晚上10点多。雨还在哗哗地下,路面上积满了水。一辆的士急驰而过,然后便再没其他的士出现。这样的天气,打的很难。于是张倩和林欣老师决定先送我回附近的宾馆。倩穿着单薄的连衣裙,丝袜和凉鞋,踏水而行。我心里暗自担心,希望这一来不要加重她的病情。目前她全靠吃药压着哮喘。

倩给我带来一盒香叶尖茶叶花毛峰。现在,在瑞士,无论是在家中还是在单位,这茶叶都是我最喜欢的饮品,冲一杯,清香雅淡,瓣瓣叶尖沉落杯底。我送给她一盒巴塞尔莱克利饼,是瑞士著名的姜饼。不知道她和家人是否习惯那种独特的味道。

第二天,林欣老师告诉我,昨晚受了凉,倩真的犯病了。这让我的心中多少有些愧疚。


哈尔滨巧遇大学同学

漂亮的林欣老师在哈尔滨机场接我和老公的时候,身后跟着一位胖胖的先生,笑眯眯的样子。林欣老师让我猜他是谁。我搅尽脑汁,竟然没想起来。林欣老师忍不住告诉我,他是桑元智啊。什么,他是桑元智?他就是那个常常在篮球场上奔跑,在我们女生宿舍侃侃而谈的男生?那时候我们在坐落于黑龙江密山市裴德县的八一农垦大学就读。那时候的他是瓜子脸,矫健活泼,很能耍嘴皮子。现在的他脸圆了,谈吐举止都很实在的感觉,是什么让他改变了呢?

元智开着一辆绿色的吉普车,让我这个具有当兵情节的女子感觉挺亲切。经过哈尔滨工业大学,老公说这所大学很有名气,于是我们下车拍了些照片。元智说他的爱人,也是我的大学同学吴晓函在这里的附属中学教书,我便急着赶过去看看。远远地,一个春天的身影袅袅婷婷地走来,哦,毕业26年了,晓函还是上学时候的模样,与孩子们在一起,就能够永远保持一颗童心吧!我们拥抱,彼此打量对方。从上学时候起,我就始终将自己归类为丑小鸭。而活泼善良的晓函则仿佛小公主。还记得元智常借看望老乡的名义到我们宿舍追美女,而我当时竟没看出他追求的目标。他一到我们宿舍便与许雅琼聊天。听着他们两个你来我往的贫嘴,觉得他们挺谈得来的。原来那是他布下的迷帐。哈哈,这家伙真是狡猾狡猾的。

在哈尔滨的大学同学不是很多,元智很快联系上了陈翰乔。大学毕业后听说翰乔与雅琼结婚了,还听说翰乔身体不好,雅琼一直无微不至地照顾着他。我很高兴在农大与雅琼同学而且同宿舍。她是那么善解人意。漫天飘雪的日子,雅琼和我一道走入裴德后面的山里散步,边散步边谈心事。一直到我上班,我的衣服都是妈妈亲手做的,裤子都是老样式,有些肥大。雅琼买了条新裤子,让我试,穿上去比我所有的衣服都好看,结果就给了我。有次放假,她还到我们连队的家里玩了一回。

翰乔是我们班的才子,大学里就开始写小说了。让我这个做着文学梦的女生很羡慕。觉得只有漂亮的女孩才配得上他,便乱点鸳鸯谱,说晓函跟他最合适。在车上接到梁虎的电话。他突然听翰乔说我到了哈尔滨,感到十分惊讶,赶紧证实一下。梁虎虽五大三粗,却特好说话。寒假时,他留在学校刻苦学习,将阅读课文的生词全标了出来。我懒省事,开学后,把他的书借过来抄,他从来没抱怨过。他是迎春人,我毕业后被分配到了他的家乡教书,他自己则去了省城。

抵哈的第二天晚上,全体同学在贵宾楼相聚。元智开车到宾馆接我们。车子缓缓穿过小吃一条街。正是晚餐时间,在这里吃饭的还真不少,烧烤、炒菜、饺子什么的应有尽有。车停在贵宾楼门口。乘电梯来到楼上的包间,雅琼、吴佩琪、梁虎站在门口,看到雅琼,心里有些激动,她温暖的笑容让我回忆起学生时代的那么多往事。她除了头发有些白,也没怎么变。她穿着色彩鲜艳的长裙,长发挽起来,别在后面,随意而优雅。雅琼在,便让人感觉放松,这正是她的魅力所在。佩琪在学校就是大姐的模样,现在仍然如此。她的笑容持重而真挚。她开了家英文阅读馆,生意出奇的好,应该算是个成功女性,只是离婚后还未遇到称心如意的另一半。正聊着,一位个头不高、穿黑色T恤,背有点弯,发有点秃、身体有点发福的男人从电梯里出来,忙碌地跟各位打招呼,一时间我有些发愣,之后才如梦初醒般觉悟过来此乃“才子”翰乔是也。这家伙变化不小,要在大街上看见保准认不出来。

包间的餐桌上早已布置停当。晚餐安排得十分丰盛。老公说,这样的布局一看就是有心人做的。我知道一定是才子陈翰乔的杰作。桌子中央停了只龙船,里面摆了条特大的红烧鱼。周围的盘子里是各种各样的烧、煮、蒸、炒菜。刚坐下,郝江到了。他刚参加了一个婚礼,手里拿着两个心形的糖果盒。我给老公解释,这是中国的风俗,每个参加婚礼的人都会得到一份“喜糖”,当然,这份喜糖也很“昂贵”,因为每个参加婚礼的人都会送上数百元钱的红包。才聊着,徐芸的电话到了。

记忆里的徐芸很腼腆,讲话声音很低,总是带着笑。同学说,毕业后她被分配到哈尔滨郊区的一所学校教书,后来认识了一名男生,跟着去了山东的一家私立学校。不久分手,她患了严重的妇科病,之后不能再生育。哈市郊的那所学校缺教师,将她又请了回来。至今仍然单身一人。芸乘车需要两个小时才能到这里,这会儿她特地打了的前来。

同学中一阵忙乱,最后翰乔下了楼。芸走进来,她也还是那个样子,微微笑着,既没长胖,也没变瘦。她被让到雅琼身边坐下,雅琼和蔼地拍拍她,这些在哈尔滨的同学们,虽然离得很近,也有十多年没见面啦。

在翰乔的倡议下,大家轮着敬酒,各自说几句久别重逢后祝福的话。雅琼开头。作为英语师范专业的毕业生,大家都能讲英语。可翰乔教外国人汉语,忘了英语怎么说啦(当然是开玩笑)!于是他说中文,雅琼翻译。接着郝江、梁虎、晓函、佩琪、徐芸、雅琼,说着发自肺腑的欢迎的话,让我的心里一阵温暖。老公很感动,他说,在中国,在哈尔滨,他有种到家的感觉,中国人的快乐、热情友好与开放的性格深深地感染了他。他喜欢中国,喜欢中国人!

我的同学们听了很开心。异口同声地说,“欢迎你们随时回来,我们负责安排!”

我真的没有想到,在哈尔滨遇到我们的同学们。看到他们,即使什么话都不说,我都会感到无比亲切。开心之下,我们喝了不少酒......

这让我想起了26年前我在大学里过20岁生日的晚上。我买了一瓶红酒,与几个要好的同学在翰乔的宿舍喝了个一干二净。然后,全体英文班的同学、寸草文学社的文友还有我的老乡们,聚集在招待所四楼的大教室。课桌被搬到边上,同学们吃着我爸妈寄来的花生瓜子,聊着天。音乐响起来的时候,我们班的舞王,身材高大的梁虎邀请我跳了第一支舞。噢,天哪,那天晚上我摇身变成了美丽的公主,那么多人请我跳舞,那么多礼物 – 上面写着优美的祝福的语言,那个年代流行赠送精装笔记本和影集,至今我都将它们完好地保留着。那个晚上,我成了饶舌的姑娘。我的脸上浮着粉红的酒晕,处于最好的状态,我从一个朋友飞到另一个朋友那儿,不记得自己都说了些什么,只记得整个人轻飘飘的,前所未有的兴奋......那天晚上,我还收获了人生的第一份爱情: 翰乔的朋友,一名英俊的男生,说他喜欢我,请翰乔做介绍人。他送了我一本“拜伦诗集”。

那个男生叫什么名字我已经不记得了。只记得他是建三江农场的子弟,那里更北,靠近俄国,是中国大陆最先迎进阳光的地方。对于想方设法把孩子们迁往南方的父母而言,这可是个灾难性的消息。放寒假前,他提来一大袋水果,让我带给父母。我把水果往家里的桌子上一放,妈妈就明白了。她只问了一句,“哪里人?” “建三江。”母亲仿佛受到沉重打击,一声不吭地倒到炕上,不吃不喝,生闷气。我实在忍不下去了,便爬上炕,对母亲说,“妈,您别生气了,我不和他谈了。”母亲一下子坐起来,高兴地到厨房给我们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餐。开学了,男生到火车站接我,我告诉他我的决定,他很伤心,但还是平静地接受了。

跟翰乔聊起这段往事,翰乔说,那个男生多好啊。是啊,可是,不是所有的好人都有缘分呢。大概学外语的都有点“疯”吧!一个个倒到沙发上拍照片。我的老公也拍了很多照片。然后,他拿起摄像机,给我们这群“疯子”录像,每个人都笑着。梁虎的门牙刚拔掉,捂着嘴笑得像个害羞的小姑娘。


虎园、“红色”午餐

元智说,明天中午他做东,请在座的各位去一个特别的地方–具有中国特色的“红色”饭店共进午餐!我没有告诉老公这么详细,准备给他一个惊喜。他是个中国迷,看到有关中国的书、DVD、报道、电视节目就非常关注。前段时间,德国的GEO杂志出了本毛泽东专刊,他一眼看到便买了回来。

这天上午,我们是与元智一家共同度过的。晨9点,元智、晓函和他们的女儿到达宾馆门口。

哈尔滨的天气始终灰蒙蒙的,即使艳阳天。老公早在瑞士就听说哈尔滨有个虎园,里面有很多人工养殖的老虎。说一定要去看看。虎园位于松花江北岸,占地36万平方米,是世界最大的东北虎繁殖基地。今天到此可是大开眼界。

虎园养育着近千只食肉动物,每天需要很多鲜肉呢。东北人有办法。虎园售票处的牌子自上而下先是各种类型的票价,然后是各种类型的虎食。活鸡,活鸭,活羊,活牛,想看老虎野性的游客,买来这些活物,带进园内扔给老虎吃。一张门票90元人民币,元智争着购买门票,以尽地主之宜。

我们乘坐在行驶的笼子里,看望自由活动的老虎们。才进虎园不久,便有一只老虎悠闲地从旅游车旁走过,游人们惊呼着赶紧站起来拍照。其实,这才刚刚开始。

这里是一片广大的园林。草地上,树荫下,到处可见三五成群的猛虎。那么多的老虎近距离地展现眼前,让人振奋而激动。它们斑斓的毛皮,生动的姿态,令人心里产生一种忍不住想去亲近的欲望。然而它们可不是那么容易亲近的动物。

这些频临灭绝的东北虎,在这个广袤的野生园林里,自由自在地生长。它们或追逐打闹,或躺卧在草地上,冷静地观察驶过的旅游车,安静的目光中却隐含着杀机。去年大雪纷飞的一月,一辆旅游车滑出车道,陷入积雪,驾驶员下车看情况,结果遭老虎袭击,拖入了丛林。等施救人员到达时,已经被虎咬死了。

观光隧道离开地面约两米,不少老虎在下面游逛,知道有游客带肉给它们吃。一个游客买了一块儿20元的鲜肉,用一个长铁夹子夹着小心翼翼地送到栏杆边。只见老虎一个虎跃,将肉叼走了。然后趴在地上津津有味地品味。

随着一阵有节奏的叮当声,饲养员拉着装满杀好并择去毛的一车鸡走过,一群老虎在地面急速奔跑着跟上来。到了顶头,饲养员开始从栏杆缝隙处将生鸡一只一只往下扔,老虎便不停地跃起,叼住一只便到一边慢慢享用。

隧道旁的木板墙上,刻着很多人名。饲养员说,这些是认养老虎的人的姓名。认养了虎,便常常送食儿过来,简单点就送钱,公园负责饲养。那么多的人,定期汇款给虎园,应该够养活这些老虎啦。

吃饱了鸡肉的老虎们卧在水池旁消化。一只老虎跑进水池中间泡澡。姿态悠闲,老公让我赶紧给这位洗澡的可爱的老虎照相。

我们一行五人在廊道内漫步,时不时发出惊叫声(自然都是女声 )。活泼的晓函时不时开个玩笑,惹得大家哈哈大笑。元智用满含爱意的眼神望着她,他们的女儿酷似元智,长得像,性格也像。于是,晓函便成了他们家的可爱宝贝。忽然间,我明白元智改变的原因了。

在开阔的廊道尽头,有游人向聚在一起的五只老虎们扔了一只活鸡。其中一只老虎一跃而起,将鸡抓住。其他老虎于是绅士般地卧到一旁,连看都不看一眼。这只胜利的虎,将鸡放在爪子中间,翻过来,掉过去地玩耍,而鸡还在扑腾着。玩够了,鸡不动弹了,它才张开血盆大口,将鸡毛扯下来,向左甩,再扯一次毛,又向右甩,简直像个训练有素的杂耍演员。扯光了鸡毛,才开始下口。三下五除二,一只鸡消失于虎腹。

虎园门口,人们争相与一只大概一岁左右的幼虎拍照。虽然幼小,虎爪子却一样的锋利,抱虎的人必须戴上专用的长袖手套。那幼虎却似乎没什么心情给人当道具,不时发出“呜哇”的大叫声,一被放下,便迅速找个角落躲起来。

昨日,与林欣老师站在松花江南,今天,我们站在松花江北,看对面被一层雾霭笼罩的城市。哈尔滨的天空似乎总是被雾霭笼罩着,犹如梦幻的城市。正是周日,不少哈尔滨市民到这里休闲。他们支起帐篷,搭起简易的桌椅,在松花江边,在小树林的空地上,打牌、喝酒、吹牛皮...... 哈尔滨人真会享受生活。

逛完虎园,我们一行人驱车前往毛泽东餐馆 。元智做东。昨晚的同学们除了梁虎因为牙齿,芸得赶远路回去外,再次聚到这里。据说这班人转着轮流做东,陈翰乔雅琼一家,桑元智晓函一家,郝江和佩琪一组,乃“陈、桑、郝转转会”。饭店布置有满垛的苞米、成串的红辣椒、满墙的毛主席语录,门厅展览的毛主席像章......令人仿佛回到了那个红色年代。为了与气氛对应,我们点了不少“土菜”。什么猪肉炖粉条之类的。大家边吃边喝边聊,午饭从中午12点一直持续到下午2点半。


佩琪姐及书法家
酒足饭饱后,佩琪姐说,午饭吃了这么长时间,该散散步了。我带你们去龙塔吧,那可是哈尔滨的标志性建筑。龙塔高336米,站在190米的露天观光平台上,可以俯瞰哈尔滨的城市风光。可惜的是,空气雾蒙蒙的,我们感觉仿佛戴着度数不合适的眼睛。一口巨大的祈福钟占据了观光通道的一半,给龙塔添了点庙宇的味道。栏杆周围一圈连心锁,飘荡的红绸带遮挡了原本就不清晰的视线。栏杆外面,两个年轻姑娘在冒险行走,当然,她们也不全凭胆量,身上挂着保险钢索呢。不过,即使那样,让人看了也心惊胆战的。

佩琪在一楼大厅安静地坐着。她身着紫红色旗袍,头发挽起,一幅古代贵妇图。见到我们从电梯出来,她微笑了。她的笑容很温暖,仿佛一朵雅洁的百合花在她洁白细腻的脸上绽开来。她迎上来,询问我们的感受,她为哈尔滨的这座象征性建筑而自豪。

佩琪的一位朋友在不远的地方经营着一家特色餐馆,她邀请我们去坐坐,喝杯茶。这是一家颇具规模的餐馆。她的朋友赵先生在门口迎接了我们。握手招呼之后,他带领我们登上四楼,办公室在走廊的尽头。踏进办公室的刹那,我们恍然走进了艺术字画的世界。原来,这位先生是哈尔滨的著名书法家和歌词作家。

一位训练有素的女员工进来给每人泡了杯功夫茶。一边品茶,一边聊天。感觉特别好。佩琪说,知道你们最近总是参加各种宴请,喝喝茶,聊聊天相对应该舒服一些。我和老公连连点头称是。赵先生说,我送给你们一幅字吧,想写点什么?我和老公交换了一下眼神,这真是个意外的惊喜。我脱口而出:海内存知己!他说了声:好!便研磨提笔,一口气写了两幅。其中一幅写上了我的名字。

佩琪打开电视,这个时间段有她的专题节目。从事多年教育的她,在哈尔滨已经小有名气。她优雅地面对观众,仿佛面对着她多年的老朋友。赵先生从书架上将他写的歌词集取下来。我翻看的时候,他问我,要不要送一幅字给我的朋友?我说好啊!我说我在瑞士有个特别的朋友,16年前在中国结识,多年来始终保持联系,听说我要来瑞士定居,他立即邀请我到其所在公司工作,负责整个亚太地区的产品销售。他属龙,总是在世界各地的分公司飞来飞去,他非常喜欢这种工作性质,可以结识各种各样的人,了解各种不同的文化。“那就写一幅‘龙行天下’吧!”“好!太好了!”我和佩琪异口同声。到底是写词的,出言大气。这‘龙行天下’非常准确地概括了我这位友人的形象。

赵先生再次挥笔泼墨,我的老公饶有兴致地站在一旁观看,他不认识中文,但是从其厚实的构架上,他看到了雄浑与美。时间飞一般过去了。告辞出来,佩琪送我们回到宾馆。 北大荒作家郑加真

离开哈尔滨前,在林欣老师的陪同下,我来到北大荒作家郑加真老人的私宅。如果有可能,我愿意放弃上午的寺庙活动,放弃所有的宴请,留下更多的时间与郑老促膝谈心。作为北大荒的第二代,我有很多的话要问、要说......然而,我们只匆匆地聊了半个小时。临行前,郑老将他的《北大荒移民录》送给我,并提笔郑重地提上:请荒友雅正的字样。

是的,我们是北大荒人。一个“荒友”,让我顿生感慨,思绪万千。那个艰苦的地方,那个艰苦的年代,每一个经历过的人都有着刻骨铭心的回忆。我想,就曾经在城市里生长过的第一代北大荒人(转业官兵、知青)而言,对于创业的艰苦体会更深。而我们生于斯、长于斯,记忆、血液都是北大荒的那种生活,我们不知道城市里有大书店(连队根本没有书店),收到城里亲戚寄来的画书还有少年文艺的时候,我们激动的心情跟过年时得到很多糖果的感觉一样。我们觉得北大荒的土地就是我们的一切,我们在那片土地上发现了很多的美丽......

翻开《北大荒移民录》 – 1958年十万官兵拓荒纪实,阅读着那激动人心的文字,我的眼前便出现北大荒作家郑加真的身影。郑老已经80有余了,精神矍铄、精力充沛。谈到北大荒,他有着那么多回忆。原来,他本人正是第一批转业官兵中的一员。当年,作为上尉军官、风华正茂的郑加真,与战友一道,乘坐专列,来到冰冻三尺的北大荒。四十多年过去了,郑老成了北大荒历史的活档案。一本《北大荒移民录》,记载了那么多惊心动魄的史实和事件,令我手不释卷地一口气读完了这部史书。我仿佛阅读着一幅幅完整的画卷,那些历史、人物、故事........一一展现在我的眼前。读着书,我听到大烟泡的怒吼,我看到拉爬犁的人们艰难地前行;我听到遥远的豺狼的悲鸣,看到无垠的平原上无数辛勤劳作的人们。

以前也听父亲谈到垦荒的辛苦。谈到初到北大荒时如何搭马架子,在门口支口锅烧饭,偶尔野鸡飞进锅里。没有路,他们开“11路车”(即步行),没有机械作业,他们用双手完成。衣服、鞋子都磨破了。出生资本家的父亲,小时候的少爷生活一去不复返,在荒无人烟的北大荒与战友们共同奋斗。有的同伴“脚底抹油,溜了”,父亲留了下来。然后与母亲相识,然后有了我 – 北大荒第二代人。

作为北大荒人的后代,我的心中充满了自豪,同时也为父辈们的艰苦创业精神感到由衷的钦佩。是的,我住过茅草屋,脱过土坯,割过大豆青草、挖过野菜、拣过煤核、砍过条子。漫长而寒冷的冬天,只有土豆和大白菜。夏天短暂凉爽,从没穿过裙子(以至于现在的我只穿裙子)。农忙假,我们去地里干活,收割庄稼。中午食堂送饭到地头,我们从路边折根草棍当筷子用。有一年发生水涝,连队的大人、孩子全部去地里捞大豆,那时候啊,集体的利益高于一切。

相对于父辈而言,我们的生活是没有选择的,我们就出生在这里,然而,辛勤劳作的父辈们为我们顶起了一片无忧无虑的天空。我们是野地里的野花野草野菜野果,我们常常与野鸭野鸡鸟窝相逢。小时候没有电灯,夜晚,仰起头便看见黑幕般天空中的点点星斗。

是的,北大荒如同一块磁石,吸引着无数从这里走出去的人重新回来。前几年,不断有知青回访,甚至设了知青专列。我们这些北大荒的孩子,也常常回来看看。我在四川和云南的同学,回访后发给我照片,让我的心开始浮动,开始计划着一待安定下来,立即回北大荒看看。

终于成行了!我再次踏上北大荒这片土地,我生长的地方。看到农场发展得如同世外桃园般的美丽:大片规划齐整的稻田,先进的农业机械,成群的奶牛,王震点燃荒火的纪念雕塑坐落在稻田间。咱们种地的同学们,住进了崭新的公寓或别墅,享受用黄金都难买到的新鲜空气。他们健身,聚会,生活健康而快乐。我恨不能立即退休还乡,与我童年的伙伴在一起,散步、晨练、唠嗑,把心放得很宽、很远,如同北大荒的土地和天空。

我热情纯朴的同学们,他们用浓浓的厚实的爱将我层层包围,以至于在那里的每一天我都仿佛生活在梦境里,我感觉我们大家还正青春年少,正在一起共同享受生活中无数的美好......

我感到遗憾的是,与郑老的会晤很短暂。我跟我的爱人说,我们还会再来的,到哈尔滨,到850,那些童年的青春的回忆,如同浮雕般永远留存在我的脑海里。下次,我要和郑老认认真真地谈谈北大荒,谈谈北大荒土地、北大荒人、北大荒文学、北大荒精神! [ 本帖最后由 芳菲 于 2012-9-11 16:43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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