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球

　 　 足 球
　　
　　 文/ 王克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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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又一次开始悲伤了，在这个夏天，我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女人一般地热爱悲伤？
　　在我的下意识里，一只不大不小的足球正在迎面向我扑来，砸中了我的鼻梁、耳朵和前额。五颜六色的足球，简直像是彩蝶一般，怎么能使我悲伤呢？不就是一个在脚下踢来踢去的小东西吗？可是它确实使我悲伤了，这样的悲伤来自遥远的古代森林，一条小河潺潺地从森林里流淌了出来，河水里有蜥蜴、枯叶和类似的物质，它们是我的预言家，告诉我生命将结束于一场足球比赛之后。
　　一场比赛，该不是一场世界杯比赛吧。我曾经热爱过世界杯。难道最热爱的东西竟然成了自己的坟墓？这场世界杯确实是我的坟墓，当然也是意大利人和西班牙人的坟墓，他们一个个打好了铺盖卷，挥泪离开了世界杯现场。在世界杯这个地方，只有少数人可以笑到最后，尽管这个笑到最后的人也有可能是苦笑。世界的形成是一场偶然，一场世界杯是偶然中的偶然。但是大家都来了，来了就踢球吧，你踢，我踢，他踢，踢踢踢，踢踢踢，踢成了一团，球员在球场上踢，看客在场下用心场踢，场上的球员踢的是痛苦球，看客在心里踢的是舒服球……反正是踢得一塌糊涂。
　　我也在踢球，不是用脚踢球，而是用手踢。球场上的球员踢的是足球，在我的心里，我踢的是地球。你会问我，地球可以踢吗？当然可以踢啊，就看你想不想踢啊？我的爷爷是一个石油工人，当年就是用声音踢球的，“石油工人一生吼，地球也要抖三抖”。我的奶奶也是用声音踢球的，“令三山五岭开道，我来了。”爷爷奶奶是那个时代的超级巨星。我从爷爷奶奶那里继承了踢球的素质，从小学时期就开始练习踢足球。从我所居住的城市的少年队踢到了青年队，从21岁时候正式告别球场，原因很简单，凡是我参加过的球赛，一次也没有赢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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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了我之外，世界上还有一个用手踢球的人，那个人是大独裁者，凡是看过《大独裁者》电影的人都看过那个画面：留着小胡子的小个人男人，用自己的食指顶起了地球仪，于是，地球就开始在他指尖上旋转，转啊转，转啊转，把这个大独裁者转到柏林的地洞里自焚了。自焚前这个人还像模像样地和自己喜欢的女人搞了一次婚礼，这个女人成了男人婚姻游戏里的牺牲品。
　　当然，大独裁者也不只是希特勒一人，东方古国的秦始皇也是大独裁者，他不知道地球是圆的，但是以为陕西的咸阳就是世界的中心，对于长城以外的外族人不屑一顾，更不允许书生论政，于是焚了书，坑了儒，再一次焚书就是当代了，我的记性不好，忘记了在那一年。我想，秦王嬴政一定把自己的军队认作是铁球，逆我者亡，天下六国贵族哪个敢于大喘气，铁球就扔了过去，但是除了很硬的那面，还有很软的那面，西楚项羽举起刀戟，立即把秦王的铁球劈得落花流水。所以历朝历代很少有像样的球赛，如果有，那也是女孩子手里的绣球，是用来砸心仪的情郎的。
　　你会说，你会说，古国现在不是有了球赛嘛？外国有的，我们有，外国没有的，我们依然有。我们的乒乓球不是打遍天下无敌手吗？我们曾经开展乒乓外交，用小球推动了地球。还是回到足球情结。看世界杯，从家里有了12英寸的黑白电视机后，就开始看足球世界杯转播了。我看足球比赛看的不是比赛的结果，看的是参加比赛人的态度。你会问我有没有心仪的球星，没有啊，马拉多纳，不喜欢！别人是用自己的脚诚实地踢球，他是用手把球打进对方的球门，而且还号称“上帝之手”，上帝送给人类一双手，不是干这个活儿的！你会问我喜欢不喜欢乌拉圭的“苏神”，爹娘给了他两排锋利的牙齿，专门去啃咬对方鲜嫩的肩膀。按说，我应该喜欢这小子，足球场上不按规矩出牌的人才能笑到最后，但是这厮态度不正，你如果想咬的话，抱住草坪上疯狂奔跑的足球开始疯咬吧，肯定不会有人说什么，你咬对方的肩膀干什么？
　　世界杯上难道就没有我喜欢的球队和球员了吗？有啊，比如西班牙队，我喜欢他们，不是喜欢他们的控球球技，而是他们的掩面痛哭。哭是一种哲学，一个人出生时候会哭，去世时会哭，哭，总是带着终结的意义。西班牙最后一场是三比零赢了对方，但是他们还是哭了，他们如花似玉的女友在场外可能会惊讶，不就是一场球赛嘛，值得痛哭流涕吗？值得，男人的哭和女人的哭不一样，女人的哭是情绪，男人的哭是哲学。我也哭，在黑色的五月曾经为北京的诗人卧夫去世哭过，一只狼选择到大山深处死去，应该为之欣慰，但是我还是哭了。大部分不理解卧夫的死和我的哭，卧夫有车，有房，有钱，为什么用这样的死来终结一生啊？还有我，公务员，省散文学会的常务理事，还有文字之后的粉丝和刊物的约稿，哭什么呢？是不是作秀啊？我还是真的哭了，世界上的大树永远不会理解落叶的悲哀。
　　我的哭，当然还为我的地球（呵呵，地球什么时候变成了我的了呢？）我的地球深层的物质，一天天被一种叫做“人类”的动物掏出来，地球的物理结构正在产生变异，人类还制造了许多枚足可以毁灭这个星球的大炸弹，一旦掌管这些炸弹的人的脑袋哪根弦搭错了，不小心引爆了这些炸弹，地球将不复存在。趁着这个地球的模子还在，还不许我哭几鼻子啊？我的单元楼外面200米处，一群人，每天往地球上钻眼不止，说是要建造亚洲一流的地下宫殿，一旦开放，几十万几千万游客会闻风而至，给这个城市乃带来滚滚金钱。
　　前两天，钻地球的机器停工了，是他们的领导让他们停工的，但是我的心脏已经被他们钻出了无数的洞，一阵风吹过，我马上簌簌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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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晨六点，传来了同学刘旭老婆电话里急迫的声音，“快来，快来，刘旭又跳楼啦”刘旭老婆一边在电话里哭，一面还不忘骂了一句很阳刚的骂语“臭男人，该死的足球！”我骑着电动车风驰电掣地来到了刘旭住的小区。刘旭住的小区是滏阳小区，滏阳河是邯郸的母亲河，这栋楼就在滏阳河边，平时可以听到滏阳河潺潺的流水声，我们哥几个喜欢在他的凉台上一边喝酒，一边听水波。刘旭是一个球迷，八年前的时候，中国队进入了世界杯，首战遇到了哥斯达黎加，首战告负，狗日的刘旭就从凉台上跳进了滏阳河，幸亏他家是二楼，更幸亏河水是温柔的，还有刘旭游泳技术好，一般的江河是淹不死他的！他只是顺流而下游了几华里，就自己爬上岸了。
　　狗日的刘旭这次又故伎重演，图啥啊？这是世界杯又没有中国队，中国队看不上这样的世界杯，故意不好好踢，所以没有进入决赛圈。昨晚输球的是韩国队，一比零输给了欧洲红魔比利时队。输就输了吧，胜败兵家常事，你犯得着跳河吗？而且你小子也奔五的人了，万一没有跳好，真的淹死了咋办？更何况输球的不是中国队，是亚洲队，我们的眼光立足中国，你倒好，立足亚洲，看到亚洲球队输球就跳河，亚洲球队输球输得多去了，你跳得起吗？
　　我赶到河边的时候，刘旭已经赤条条从河水里爬出来，他爬上岸，第一句就是“生了儿子不进中国队”。我们哥几个用毛巾被裹住了他，连抱带拥把他弄回了家。我也回家了，回到家，取出了中国队在世界杯上的光盘，重新放了一遍，深为中国队感到幸运，韩国日本是举办过，自然出线，而中国队在米卢的调教下，开始快乐起来，快乐了，就和政治没有关系了，就懵进了世界杯决赛圈。中国队的强大是要以其他国家的球队衰败为基础的，可是，这些年，西班牙的控球控出了名堂，南美的足球引进了欧洲的元素，黑非洲也在进步，亚洲球队，乃至中国的球队，怎么还能强大呢？我们的球技不强大，我们有钱，可以聘外援，广州的恒大不是亚冠称雄了吗？可是，进球最多的球员是叫孔卡，是阿根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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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开始认真研究亚洲足球的出路，有人说，亚洲人输球就输在体能上。可是，伊朗人体能差吗？澳洲人体能差吗？有人说亚洲人控球控不好，可是，你能说日本人控球不好吗？那么差距在哪里呢？
　　我从商店买了一个地球仪，对着地球研究足球。截止到目前，地球运转得还算正常，为何？因为毕竟有人真诚地热爱地球，并且把地球作为家园。足球呢？你要想提高，必须爱这个圆乎乎的东西，你不爱它，总想一脚把它踢爆，能踢好吗？巴西人踢得好，是爱它，把它当作神圣。人们称呼这个运动员为“神”，那个运动员为“神”，其实最神的是足球。
　　你爱足球，足球就会爱你。你爱足球，足球才会是你的手，你的脚，你的心，你的肺，你的呼吸，你的激情；你不爱它，你的激情就是虚伪的假激情。你爱它，才会出现“球我一体”的境界。球我一体了，才会随心所欲。还有射门，对于足球来说，射门射进去了，并不是胜利，胜利的是射门之前的准备，你要反复倒脚，你要观察对方的位置，你要等待自己球队的运转自如，砰然而出。你要想踢球好，必须尊重自己的球队的每个人，不能把自己称作“王”，一个盲目称王的人必然毁灭整个球队。
　　足球总是要进攻的，从什么地方进攻？无非左右中三条路线，当然也可以从天空——头球，当然球总是要落到地下，进球的时候不会超越对方的球门的横梁。中国队喜欢边路进攻然后给中路，期待中路有队友高高跃起把球顶进球门，或者卸下球，一脚踢进去球门。很少中路进攻，中路的人太多，一看就头懵。还有中国队可以踢89分钟的好球，但是最后一分钟，总是要泄气，这已经成为传统。优秀的球队，总是在最后20分钟焕发光彩，甚至到伤停补时阶段一枪命中，为何？他们理解球场的宽度和时间的长度。踢球不能泄愤，凡是在小组赛里把对方灌了七八个球的，一定在淘汰赛走不远。比如这次荷兰队，一下子灌西班牙5个球，不会走远的。
　　我开始研究中国男足为何像小脚老太太总是踢出不出回肠荡气的足球，因为足球太大，踢起来有点沉重，像是铁块子。建议国际足联改革，对足球的直径大幅度的消减，以直径10厘米或者更小一些为好。这样，国足的人就会找到自信，就会在足球场上找到打乒乓球的感觉。这个改革措施如果真的到位，国足就会叱咤球场，舍我其谁啦。
　　在足球没有变小之前，国足还是要老老实实地解决心的问题，爱足球，你爱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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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约没有一种娱乐像足球比赛可以影响这么多的人，死刑犯文强在被执行前，想看一场足球。世界杯开赛了，各国的犯罪率低了，因为罪犯也爱足球，大约没有其它运动可以天使和魔鬼并存。今年的世界杯是例外，非洲的一个国家的一群人正在看球，被另一群人枪杀了，枪声不带任何征兆，枪声过后，热爱足球的人们躺在血泊中，鲜血像是火红的罂粟花。
　　当然，枪声响过以后，死亡的是非洲的球迷，还不是足球，也不是地球，地球仍然在转动，携带着这个星球的生灵，也携带着这个星球上的足球。爱足球的人和不爱足球的人，都要过日子，都要每天送去日落，再迎来日出。巴西足球场上的球员们，不管胜利也好，失败也罢，都要各自回家，所不同的是，有的球队回家早些，有的回家晚些，只有东道主要独自消受这次世界杯带来的一切。世界杯开场的时候，32支球队都来了，闭幕的时候，只有为数不多的球队（或者只有两支？）逗留在现场，体会兴奋和落魄。欢乐和悲伤，人类情绪的两极在世界杯现场反复公演，不收门票。
　　人类之所以不绝望，因为还有“下一次”，就是说，有时间的长度。这次败了，下次未必败。但如果没有下次呢？不要说地球很可能支撑到四年以后不至于毁灭，球场上的这些老将们，下次世界杯还会来吗？下次国际足联还会给亚洲四个名额吗？下次，下次的下次，我和你一样充满了希望。下次世界杯前，我一定要狂学外语；下次世界杯上，我一定申请到现场当义工，给喜欢诗歌的球迷朗诵诗歌：
　　爱地球，就爱足球
　　爱足球，就爱人类的平和之心
　　足球是圆的，太阳是圆的
　　月球也是圆的，我喜欢它们的弧线
　　我希望足球上没有枪伤
　　更没有美元之美
　　在人类文明的高地
　　我把足球当作气球
　　当作孩子嘴里的泡泡糖
　　平时，我每朗诵一首好诗，一定要告诉听众这首诗是哪位诗人写的，他（她）出生在哪个国家，这次，卖个关子，这首诗歌是谁写的？不告诉你，你就猜吧。
　　 2014年6月世界杯小组赛结束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