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红紫渐成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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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月是一个温柔的季节。风，那么轻柔，和煦，舒缓，而又轻飘地滑过耳际，仿佛恋人的缠绵低语。 　　然而，这轻柔又分明蕴含着些力度。不是么？不然，何以五月的风吹起不久，树上细密开着的樱花就纷纷而坠、落红无数？而有些植物，原本紧闭的花骨朵，这时竟被吹得绽开了一份妩媚，在风中无拘无束地摇曳着极其动人的丽影，似乎是为着某种愉快而雀跃的女孩子，绽开一个迷人的笑嫣后，又羞涩地转身欲逃走的样子。一簇簇的蔷薇花还没看够，又有月季花开了，红的，粉的，黄的，娇艳欲滴，枝枝桠桠上开着，令人目不暇接了。 　　五月的风，似年轻女子眼波欲流的多情目光，任是如何刚硬的男子，被她温柔地望上一眼，瞬间都会如消融的冰一般，化为一汪澄澈的水了。这澄澈的水，只想继续被这温柔的目光注视，顺从她的旨意，哪怕流到荒漠戈壁，只要能够滋润一棵小草，长出星星点点的绿意，引得这温柔的目光，忽然生出一丝惊喜，那，已足够了。 　　或者，又愿意，为着这温柔的目光，不但愿意融化自己，更愿意，变做一团火焰，熊熊燃烧，绚丽每一个夜晚的天空，或者，拼尽全力，开出世间最妖艳的花，结出最美的果；再或者，是一场下个不停的雨，泪一般，一行一行，流过那扇向往的窗，只为，那扇窗里的温柔目光，多多少少的一点欢愉。 　　我在四月快要结束时，穿过花枝摇曳的小径，在宽阔的马路边等候大巴车。清晨的霞光在天空呈现出梦幻般的色彩，渐渐近了的大巴车仿佛从魔幻世界而来。我离开了小城，经过两个小时的车程，之后，又踏上动车去往北京，车窗外的风景在眼前转瞬即逝，仿佛是乘着一匹时间的快马穿越尘世。抵达北京的傍晚，四月最后的几抹阳光，正懒洋洋地落在一个小亭子上，欲说还休地淡去。坐在小亭子里，想着四月竟就这样过去了，连同许多还没来得及品味的时光，顿生几份惆怅，又为着五月的到来产生几份新的期待。 　　迷人的五月很快来了。风夜夜拍打着窗子，让我在暗夜里醒来，望着窗外繁星点点在夜空绚烂，分明是开在天上的花。想起故乡窗前那棵樱树，那些尚未仔细观赏的花，该是如何在风中颤栗，结束一场花事，而人，却已在千里之外。等我终于回到五莲，樱树上的花朵已全无，只有一树郁郁葱葱的绿叶在风中起着唰唰的声响，仿佛是一个意气风发的人站在那里，等着我归来。那一刻，心里就起了感动。想起也那么喜欢梨花，可惜今年竟错过了花期。 　　从小就喜欢梨花，喜欢它那份素白。花开时节，伫立树下，仰望一树梨花，绿叶间，朵朵素白如雪，风吹过，清香浮动，直觉心神澄澈，仿佛有一阵清凉的雨刚刚落下。后来我才知道，梨花还有个非常风雅的别名，叫玉雨花。是因为梨花像纯洁的玉一样吗？还是梨花落的时候，白色的花瓣在风中纷飞的样子，像落下碎玉片一般的雨？对此，我没有得到答案，却为着梨花有“玉雨花”这样一个名字而越发喜欢。 　　“洛阳梨花落如雪，河边细草细如茵。”我没有去过洛阳，也未曾见过洛阳的梨花。想来无论在何地，梨花都是差不多样子吧？但《燕歌行》里的这句又让人对洛阳的梨花产生想象，想着如雪的梨花开着，河边柔嫩的小草毯子似的铺开而来，情景是如何的令人神往，似乎只有洛阳才会有这样的情景，不去洛阳就看不到。 　　洛阳牡丹甲天下。世人喜欢牡丹，多因其寓意富贵。那日就见文联的一位朋友展开他从擅长画牡丹的画家那里得来的一幅牡丹图，上面自然题有“花开富贵”几个字，下面几朵鲜艳的大牡丹灼灼地开着。宋人欧阳曾赋诗句“洛阳地脉花最宜，牡丹尤为天下奇”来称赞洛阳牡丹。看来，洛阳这个地方是很适宜花草生长的。那么，洛阳的花儿果真都是不同于其它地方吗？是那些花儿赋予了诗人灵感，还是诗人的妙笔美化了它们？虽然对此产生好奇，我却并没有打算去洛阳看看。在我看来，或许想象比现实更美好。就像未去杭州时，仅仅是有关苏堤的诗句就让我对杭州神往不已，但真正去了杭州，漫步在堤上时，虽然也看新柳如烟，桃花粉艳，春风吹拂中，湖光山色在眼前如画展开，却并不觉惊讶，只觉没有想象中的好。 　　北方的梨树，大多都是在农历三月底开花，花为白颜色，有五个花瓣。乡村院落，屋前屋后，三两棵树，其中就有梨树。花红柳绿中，一树的白梨花很醒目，像桃红柳绿的俗艳人群里冰清玉洁的女子。如果是一棵棵梨树连成一片，花开之际，是非常好看的，远远望去，确如如一层白雪落在树枝，情景应不亚于洛阳。月光皎洁之夜，或雨后，应是观赏梨花的好时机。倘若这时有微风轻拂，枝叶摇动，花朵颤微，窸窣之声悦耳，清雅花香弥漫，给人以飘然若仙之感。 　　常常想，如果学画画，想学的，应先是梅花，然后就是梨花。或许是梨花的那份素白，总让我凝思，常做一份痴想。梨花、梅花和杏花，都是五个花瓣，杏花初开颜色浅红，最终也是白色。梅花大多是红色，红梅怒放在白雪大地，是让人惊叹的风景，白梅不多见，却也有。白梅、杏花和梨花，它们很相似，只是白梅盛开时，并没有绿叶衬托。梨花开时，已有绿叶点缀，白绿相映，别有一番风情。梅花、杏花和梨花都是古典的，从唐诗到宋词，皆可看见它们的身姿，画家也喜欢它们，将它们清雅的身影留在画中。 　　画家何家英有幅工笔画，名为《落英》。画面上，一个身着白色上衣、灰蓝裙子的女子在一棵开满了花的树下捡拾落花。画面颜色极清淡，整幅画中，除了苍劲的树干树枝以及稀疏的树叶，就是花朵和女子衣裙的白。画家画的是一棵开花的树落花时的情景，也许是棵老杏树，也许是棵经历了漫长岁月的梨树。一棵在岁月里老去的树，历尽沧桑，花开依旧。开出一树阳春白雪，而花落，让白衣素服的女子怜惜地捡拾，让人想起多愁善感的黛玉。 　　半卷湘帘半掩门的潇湘馆，黛玉摇摇摆摆走出来，好像一阵风就吹倒了样子，不就是一朵弱不禁风的花？她又爱哭，总是那么伤心，一脸的泪痕，让人想起一朵带雨的梨花。 　　苏轼曾写过一首诗：“梨花淡白柳深青，柳絮飞时花满城。惆怅东栏一株雪，人生看得几清明!”其中的“梨花淡白”非常有画意，像素雅的写意。柳树颜色渐深，柳絮满城飞扬，而梨花，却一直是淡白的颜色，一树梨花，远远看去，仿佛落了一树雪一般。苏轼描绘的意境，让人对梨花的盛开多了许多想象。又是暮春，草熏风暖，梨花初绽，如雪飞扬。然而繁华即逝，让人格外流连这一年当中最美的季节。人生能有几度清明?想来惆怅，但唯有珍惜才是啊。盼着时间过得快一些，在下一场花开的季节，静候梨花的绽放。 　　走前还是青涩的小豆粒一般大的樱桃，回来时却已熟了。距离县城约五公里处，有一个村子，家家户户门前屋后植有樱桃树，这时，棵棵樱桃树都像是缀满了鲜红欲滴的小红玛瑙，可以随意站在树下随手摘了樱桃。若恰逢主人遇见，会热心地为你摘上一大捧熟透了樱桃。村子在山前，村前南去几里处又有延绵的山，山峰挺拔峻峭，山上草木青翠，让人想起“悠然见南山”的句子。山下有溪水潺缓，水中常见小鱼小虾。虽没有机会在这个村子住过，心里却一直想，若在此地有一住处，每日闲庭信步，看山看水，当是世外桃源一般的生活了。 　　也许，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桃花源。即使走遍万水千山，看风景无数，最终，还是愿意在一个地方静守光阴。择一处地方，依山傍水，茅屋数间；鸡犬相闻，菊花绕篱；桃花夹岸，绿柳拂堤；水草肥美，鱼虾欢跃，邻人淳朴善良，和睦相处，这样的生活，简直是神仙一般。偶尔置身一叶小舟，在烟波浩淼的水面上，清风徐徐，任它闲闲飘荡。沿岸风景映入眼中，早有翠鸟的婉转鸣啼传来，耳目一新，心神澄澈，其悠然自在，是何等令人神往！ 　　一年春事到荼蘼。五月的柔风中，纷纷红紫渐成尘，更有杨絮如雪飞扬，以飘舞的纷纷之势，播散生命的种子。花事渐远的五月之后，麦田已呈金黄色。蔚蓝天空下，凝望风吹麦浪，看千万棵麦穗呈现出高贵的金黄色，那一刻，为之欢喜，仿佛自己亦是其中一棵，在阳光下成熟。 [ 本帖最后由 周施梅 于 2014-5-19 21:26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