堤岸的早晚(外一篇)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2:11 编辑 <br /><br />堤岸的早晚
武俊岭
　　厌倦了城市的烦嚣、人际时复杂，携几卷诗书，蛰居于故乡的一口百年老屋中，心境竟是异常的平静。摇摆于风中的树枝上的雄鸡，一声啼鸣唤来了夏日的黎明。闻鸡起舞的古老的热情使我极快地穿上衣服，迈步出门，向那堤岸上踽踽而行了。

　　堤岸曲折，路面也不甚平，正合我随意漫游的心性。斜坡上青草一层，草尖上露水莹莹，明亮如日光下少女的眼睛。淡淡的草香微风送来，有棉被的温柔。闻得久了，不由得口生香涎，熏熏然满足于可口的嗅觉中了。往东看，大阳出来了，先是橙红，后是淡黄，一如我小时吃过的煎饼模样。阳光如水一样洒下来，到地上，到堤岸的一排白杨上，于是熠熠的树干就一半儿薄黄，一半儿白中带青了。鸟儿们被美味好色蛊惑了，啾啾呜叫着乱飞，影子就如流动的黑水，使我恍然如在了梦里。有一种鸟儿．名叫“山和尚”，啄木鸟似的，只是形体小一点儿；它的头部有一撮竖起的羽毛。奇怪的是它的双翅五彩斑澜，立在树枝上能像开屏的孔雀似的展示它的美丽。它略为受到一点惊吓，就会疾速飞去；振翅声中望去，像是一朵被大风吹动着的花儿。还有一种鸟儿，可能是叫“蓝白”吧，除头、肚、颈白色以外，其余皆为蓝色；体似麻雀略小，能发低而脆的妙音。白杨的树干影子长长地印在白土上，颜色凉凉的似乎可以止得了口渴。树冠绿得发黑，且一株一株连在一起，起伏如一脉山峦。它们的影子盖住了好大一片禾苗，于是，禾苗的绿色与影子的黑色揉在一起，成了一种很难说准的色彩。受到阳光照拂的禾苗则呈现出明亮的金黄色。两种颜色一交接，就形成了或是直线，或是弧线，或是折线的线条。

　　我被这些所见激动了，心中储满无限的生趣：“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无论人生如何艰难！”我心里这样说着，继续迈步前行。突然看见了一件黑衣放在了一个灰色的水闸上，心里还说着是谁丢的呢，那衣服竟“噗”的一声，离开水闸，腾空而去——原来是一只苍鹰。它不紧不慢地盘旋飞行，黑影掠过绿苗、白土和青草，吓得“蓝白”吱吱叫着钻入草缝，“山和尚”也急剧振翅藏入树枝。我对着它凝视许久，身体微徽地颤栗着，生出一种淡淡的许久没有了的壮思。

　　整整一天，我都在亢奋的写作中度过。晚上了，月儿升上树梢，惊动了一只鸟儿别枝而去。我很愉快，轻快地迈动双腿，又踏上了堤岸的那条曲折的白路。土路温热，我索性赤足而行，于惬意中聊发了一会少年之狂的响声。远处，母鸡在咕咕叫着，呼唤她的鸡儿鸡女们一块儿高居于桑树之巅。近处，小鸟簌簌而动，低声啁啾，寻觅着安全的藏身之所。河中间的那一溜污水，既黑且臭；白日里远视都不愿意，现在则好多了，月光下亮晶晶的，缓缓流动，不令人那么讨厌了。阳光下的恶犬，喷出难闻的气息，汪汪吠叫得满世界都是恐怖；现在呢，月夜里听来就有了一点看家护院的正义味道。

　　垂柳的细枝拂动出万千柔情；熠熠的白杨树干，一条条挺拔着如白色的光柱。此时此刻，我几乎成了一位羞见刘郎的求田问舍之人。经营好自己的小家， 忙时著文，闲来垂钓，没有干求的难堪，只有隐逸的潇洒，不也有如仙的快乐吗?雄鹰展翅，搏击长空，是一种怎样的生存呢。当年的自己，不也充满着长风之想吗?但是，渐渐的，这类想法越来越少了。什么原因呢?能说得清楚吗?早晨看到苍鹰后闪现出的那一点壮思，也只局限于文学创作上的奋发有为。再不是了斩将夺旗，再不是了振臂一呼。五脏六腑被人一把掏去，双腿也只剩下了软肉。揣度着漫漫长途上的艰难．一种巨大的软弱感将我击倒在地，而发出一声长长的浩叹了。不知过了多久，我才从肚肠中搜刮出这样的想法来抚慰自己了：“鹰击长空，固然是一种生存；但开屏的“山和尚’，娇小活泼鸣声动人的“蓝白’自由于树间，给人以美色好音，不也是一种生存吗?再说，天上的雄鹰过多了，黑影如夜，势必会有凌乱的羽毛飘下，腥红的血滴飞溅的。你且安于贫穷，去寻求适合你自己生存的路子吧！”
夕 阳

　　说来也真可怜，住在城里几十年了，见到夕阳的机会却是极少极少。原因也很简单，因为所居平房的西边，是一座四层高的楼房。而晚饭后散步来到开阔一点的地方时，夕阳早已没有影儿。回农村老家一次，也想不起到村西专门对着夕阳傻傻地凝眸。在小院中所见的太阳，在树枝上闪闪的耀眼，是不能称之为夕阳的。所以说，我之与夕阳，确实是很有些生疏了。

　　是去年的事儿。我搬到一座五层楼上，西边是一大片平房。一日黄昏时分，雨过天晴，正在书房的北窗下读书的我，一抬头，忽见半遮明窗的帘布上有一抹红光。正惊喜着，红光又倏忽不见了。转眼去望北边的一座新楼，青色的石子反射着淡淡的光辉。我便坐不住了，去阳台上向西天寻觅那久违的太阳。此时她的上半个身子被紫色的云遮住，云块的边儿被镶上了一层金色。不一会，一个桔红的似乎可以触摸的气球便悬于西天了。光芒虽已不再刺眼，温柔的程度也并不十分强烈。我一扭头，只见阳台东南侧一带南北走向的白石墙壁上，有一层浓浓的夕阳光辉，其色艳丽夺日。面对夕阳，我不禁脸上红热了，为自己长时间的颓废，为自己垂垂老矣的暮气。以前单单体会到喷薄而出的朝日，中天运行的日轮是人生壮丽的同义浯言。现在看来，这是多么浅薄的表现啊。生存于世的你，沉浸在夕阳的红光中，还有什么颜面消沉呢？（2179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