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姨
2020-09-17抒情散文芳菲
电话嘀呤呤地想起,我拿起电话,哪位?小姨清脆的声音传来,你说哪位呀?然后我们便不由自主地在电话里朗声大笑起来。小姨只比我大九岁,和我一起在东北长大。她兼有长辈、玩伴、保镖、老师等诸多身份,对我的人生有着重大的影响。在我的印象里,小姨长得十分
电话嘀呤呤地想起,我拿起电话,哪位?小姨清脆的声音传来,你说哪位呀?然后我们便不由自主地在电话里朗声大笑起来。
小姨只比我大九岁,和我一起在东北长大。她兼有长辈、玩伴、保镖、老师等诸多身份,对我的人生有着重大的影响。在我的印象里,小姨长得十分白净,喜欢用卷发器自己给自己卷头发,总是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的,最简单的衣服穿在她的身上都显得特别时髦。
小姨是河北新乐人,是母亲最小的妹妹,比母亲整整小16岁。1959年12月,正值灾荒,20岁的母亲被叔叔带到北大荒的一个面粉厂工作。五个月后,忽然传来噩耗,姥姥去世了。母亲顿时昏了过去。醒来后立即赶回老家。家徒四壁。三岁的小姨瘦得成了皮包骨,头显得特别大。母亲心痛难忍,她心里狠狠责怪自己,要是自己不离开家,姥姥就不会去世,小妹也不会变成这样,自己毕竟是家里的老大啊。办完了丧事,母亲于第二年6月带着小姨返回北大荒。火车上,看到小姨的模样,很多人说,瞧这孩子瘦的,怕是活不长呀。但是,在黑龙江,渐渐地,小姨习惯了这里的生活,而且,顽强、执着地活了下来。一个单身姑娘带着一个小女孩的艰难是可想而知的。母亲不得不先把小姨托到别人家,自己才去上班。后来小姨被送到寄宿幼儿园,每周回来一次。直到母亲遇到英俊而善良的父亲,有了自己的家,小姨的境遇才渐渐好转起来。随后,我便轰轰烈烈地来陪伴小姨娘了。
我是小姨带大的。我出生的时候,小姨才9岁。爸爸要上班,小姨伺候妈妈做月子,洗尿片,做饭菜,做小棉袄。第一件做出来皱巴巴的,她拆了重做一遍,第二遍缝起来就很像样子了。鞋难做,她背地里悄悄做了一双,给大姐一个惊喜。白天母亲在菜地干活儿,小姨背着我在旁边玩耍,方便母亲喂奶。我出生的第二年,正赶上文化大革命,队员每天晚上开会。小姨把门窗插好,在家带着我。我晚上大哭的时候,小姨抱着拍着哄。小姨11岁的时候出麻疹,发烧成了肺炎,看到同连队的另外一个孩子因此而病故,父母赶紧将小姨送到虎林林管局医院。没曾想,她刚刚康复出院,两岁的我也因出麻疹被送到西岗医院。好在救治及时,我俩都未留下后遗症。
小时候,我总是习惯于默默地听着、看着,静静地想自己的小心事。而小姨总是欢快地忙碌着,帮助母亲做力所能及的家务活。小姨说,她从小就感觉自己是个大人。粮食不够吃,就掺入土豆粉蒸馒头。人多的时候,小姨要揉七个人的馒头,家里换了十英寸的大锅。那个饥饿的年代,少不更事的我拼命吃,饭不够了,小姨悄悄把我喊到屋外,关上门,小声地对我说,“饭不多,你爸妈干活累,要让他们吃饱,我们省着点好不好。”听了小姨的话,我好像一下子懂事了。入秋后,小姨放学后到地里拾大豆,换豆油。大地封冻之后,小姨跟随大人到山里割条子,作为一冬烧饭的木柴。
小姨活泼、聪明,学习好,人缘儿好,是我心中的偶像。小姨似乎什么都会,唱歌、跳舞、游泳等等。在她组织的“演出队”中我是主要演员,跳现代芭蕾舞,扮演过白毛女、红灯记里的李铁梅、沙家浜里的阿庆嫂。记得第一支舞跳的是“北京的金山上”。每当演出完毕,小姨总是笑意盈盈将我抱在她柔软的怀抱里,给我讲那些“鬼”的故事。我一边听故事,一边紧张地看着窗外,看是否真有一张鬼的面孔映在窗玻璃上。
76年春节前,母亲带着我不到两岁的小妹回江苏老家养病。在那儿一呆就是半年。那时候还没有现成的衣服卖,每年春节前,妈妈会亲手给每个孩子做一件新外套。20岁的小姨买了的确良花布,照着妈妈的裁剪书,给我和妹妹一人做了一件漂亮的娃娃服。她和爸爸一道砌墙,抹泥,隔了一个房间出来,家里终于有了一个可以安静学习的书房。她贴春联,把家里打扫得一尘不染,大年初一来拜年的街坊邻里都夸小姨能干。
我太依恋小姨了,以至于在我上四年级的时候,她为了辅导妹妹跳级,陪我玩的时间锐减,我甚至写了一封“绝笔信”给她们看,当然是为了引起“重视”,而不是真的要“离开人世”!初二那年,小姨担任我们的班主任之后,我性格开朗了一些,学习也专心了,渐渐地成绩总是在班级名列前茅,直到初中毕业。
我上高中那年,小姨远嫁河北老家。出嫁前,心灵手巧的小姨日夜赶做着一对绣花枕头,鹅黄的的确良底子,绣着棕色的花边,枕面上开放了好多朵牡丹花儿。我说小姨我来帮忙。就用一把剪刀帮着剪线头。可是一不小心,剪断了花朵儿上的一根线。小姨一面笑着说,你净帮倒忙。一面接上了那根断线头。然后,将绣好的一对枕头送给了我和妹妹。我真地希望小姨永远不要走,或者尽量推迟走的时间。可是那一天还是来到了。前一天晚上,我不肯睡觉,非要和小姨说话,小姨说好困啊,我就睁着眼睛想,小姨要走了,小姨要走了。
第二天是个晴朗的日子。小姨的行李被搬上了车。母亲坐在炕上抹眼泪,队里相送的人来来往往。小姨在这里长大,又做了多年教师,全生产队总共60户人家,没有不认识的。我看着小姨在大家的告别声中转身上车,我的泪水禁不住模糊了双眼。
我上大学的时候特别喜欢给小姨写信。第一封信的开头,我写,亲爱的小姨,小姨回信跟我说,以后要写,亲爱的姨夫、小姨。从此以后,虽然还没有见过面,但姨夫在我的心里也就有了具体的形象,很亲切,很温暖。
我工作后的第一个假期立即去看望姨夫、小姨。姨夫在卫生所任医生,离家很近。姨夫烹饪的手艺可好了,他总是变着法儿做不一样的饭菜。有一次,他说要让我尝尝“和络”,用荞麦面做的一种小吃,像面棍,咬起来很有劲道。我一口气吃了好几碗,还是姨夫告诉我不能多吃,否则消化不良才作罢。他们的房子只有一间卧室和一间厨房。我已经二十岁了,姨夫、小姨仍然把我当成孩子。姨夫、小姨、他们三岁的女儿玮玮和我睡在一个炕上。我跟小姨说我都这么大了。小姨说那怕啥哩。我就跟姨夫说,我到卫生所睡。结果因为半夜里听到什么动静,胆小的我又跑了回来。玮玮蹒蹒跚跚地到处跟着我,津津有味地听我讲各种瞎编乱造的故事,抱着柔软的小妹妹,我想起了我的小时候。小姨也希望我嫁到她身边来好陪伴她,于是介绍个男孩子给我认识,无奈,我和那个男孩实在是没有缘分。小姨这才作罢。
小姨从小就非常要强。高考制度恢复之后,她便开始复习考试。怀孕期间仍在学习。听母亲说生小姨生儿子之前,肚子已经很大了,还骑着自行车去参加考试。我想象个子不高的小姨,挺着大肚子,在路上劲头十足地蹬着车子。在我的记忆中,小姨永远都劲头十足,充满了生命的激情和活力。功夫不负有心人,小姨如愿以偿考上大学本科,得以公费上学,毕业后回到原单位继续任教,几年后被评为高级教师。
1996年夏天,小姨带着上初中的玮玮和小学二年级的龙龙来泰州看望姐姐和姐夫,也就是我的父母。我正好在家休假,于是大家都住在我的家里。我那上幼儿园大班的儿子一口一个龙龙舅,两个人只相差两岁,在床上又蹦又跳,还好没有把床蹦塌掉。母亲开心极了,每天陪同小妹和孩子们去逛公园。仿佛回到了她的童年。
光阴荏苒,转眼间又是十几年光阴。退休后的小姨可时髦了。一年前就用上宽带网,QQ聊天,QQ传照片,比我们还熟练。在老干部局活动中心艺术团跳舞,民族舞、现代舞.....,还是骨干呢。接到小姨的电话,那声音还是甜甜的、娇嫩的,我一时听不出来,就问,哪位?你说哪位呀,然后我们便不由自主地在电话里朗声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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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后由 芳菲 于 2014-4-14 20:16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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