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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离土地最近的幸福之七:大地的舞蹈

2021-12-29抒情散文曹国魂
我总是透过迷蒙的光线看着父亲躬着矮小的脊背,镰刀或锄头把大地裁剪的错落有致。我常常被眼前的境界缠绕着,痛快和愉悦让我俯下身来久久不愿离去。我看见父亲被熟透的庄稼摆布的有些不能自主,我稚嫩的身体无法拓展被庄稼推向远处的力量。在大地上我显得极为……


我总是透过迷蒙的光线看着父亲躬着矮小的脊背,镰刀或锄头把大地裁剪的错落有致。我常常被眼前的境界缠绕着,痛快和愉悦让我俯下身来久久不愿离去。我看见父亲被熟透的庄稼摆布的有些不能自主,我稚嫩的身体无法拓展被庄稼推向远处的力量。在大地上我显得极为脆弱,随着强烈的自责,我深深地将紊乱的思绪楔进日子的平淡中,在这大型的舞蹈队伍里,我显得及其格格不入!

我一直憧憬父亲能把他的一生或多或少的信息输进我的脑海,那些记忆的碎片我想能给我带来熟悉的幸福,能够捍卫我对土地的激情。

那是童年的时候,我尾随着父亲走在田野,田野上是父亲熟悉的作物,像我一样,父亲看着它们的时候眼睛先是眯着,后来皱成一堆。父亲穿着补丁的青裳泛着一圈一圈的盐渍,劣质的纸烟忽闪忽闪,在田间流窜,在我的眼中,那是一粒炸开的蚕豆,饱满而深情。

父亲是这块土地上的舞蹈者,他的舞步时而曼妙,时而疾速,他的姿势被小麦和玉米欣赏着,模仿着父亲一起一伏。一阵风吹来,谷穗低下头旋转飘渺,大地上除了父亲,这些仰着头的观众享受父亲带给它们的愉悦。婆娑的声音在召唤秋风,即便它们耳目失聪,这些庄稼依然喜欢俯下身来亲近父亲。偶尔和父亲揽在一起幸福成一堆。它们粘合,似乎做出生命最后的重生状态,想给父亲诉说什么,反正父亲整个秋天手舞足蹈,追赶着天上的白云,在河西大地上放牧又一个季节,像父亲的羊群一样自由的季节。

天冷了,我裹紧身上的棉袄,棉袄袖头上斑斑驳驳的鼻涕泛着油光。父亲拉着我的手,我看到不远处的冬季。我似乎老远听见冬天的大脚复沓而至,它在敲我家的门。熟悉的声响犹如母亲在开锁,尔后吆喝满院飞跑的鸡鸭。

父亲变换了体态,他在冬天的时候显得十分懒惰,从不早起,或许是母亲去世的缘故,父亲就如获得了自由,表面上的幸福很是揶揄,不苟言笑。庄稼进入彻底的休眠,父亲蛰伏在老屋里,看他给我削着木头枪。父亲很认真,但明显苍老了许多。父亲手里明晃晃的镰刀把太阳的温暖扯过来,镰刀在父亲手里舞蹈着,每动一下,一大块木屑下来的同时,父亲也把一大块太阳的光芒削了下来,我感到脸上有母亲嘴唇上的温暖。

村庄在风中摇曳着,庄稼的秸秆似乎像父亲散乱的头发,一会儿朝左一会儿朝右。我趴在温暖的大炕上和姐姐说悄悄话:今年过年父亲一定会给我和她置一套新棉袄,或者给我买一大串鞭炮,我要放的好响好响,姐姐也会穿着花棉袄度过她的十四岁生日。

年三十没有风声,落了一地的雪。雪花起初落在歪脖子树上的,雪花像麻雀,它们扑棱着翅膀成群落在我们的院子里。父亲打扫着院子里的雪,哥哥和他的伙伴在梅红纸上歪歪扭扭描着春联,哥哥满脸墨汁惹得我和姐姐哈哈大笑,父亲侧过脸来,年末第一次用笑总结了我们一家的幸福。

姐姐的棉袄和我的鞭炮无疑是幻影。我的鞭炮是伙伴给的,我捂在热炕上三天三夜,在村子里,我的鞭炮把许多伙伴都从屋里炸出来,尽管我没有比他们更为炫耀的新衣裳,我的鞭炮声令他们咂舌,他们的哈喇子淌在新衣裳让我窃笑,小小的我有了巨大的心理满足。

姐姐依旧穿着旧衣服,剁着大肉馅,瘦弱的身子刚刚跟及案板。父亲剥着大葱,眼泪顺着他的胡须不停的流下来。炉火上的茶壶冒着热气,噗噗作响。哥哥捧着书本嘟嘟喃喃念叨着。我望着外面的雪花重新又落在父亲扫过的院子里,雪花掩埋了扫帚的痕迹,这些雪花全然不吝惜父亲的劳力,应了哥哥贴在大门上“瑞雪兆丰年”的对联。姐

这是母亲去世后的第一个年,雪花在大地上舞蹈,翩翩的舞姿赢得门前榆树的吼叫,没落尽的树叶宛如手掌,拍的那样认真,那样间接。父亲把最白的面粉端来一盆子让姐姐包饺子。雪白的面粉散发出土质的味道,它们是卸了妆的麦子,在土地上累了,熟睡的空间让父亲搬进了家里,它们伴着父亲的汗水在大地上与风雨舞蹈,与时间舞蹈,与父亲的希望舞蹈。风钻进父亲的身子也把庄稼的气息带进了父亲血液里,父亲日益变白的头发就是麦子骨髓滋生的。

我们把第一碗熟透的饺子献在母亲的遗像面前,隐隐约约,在昏暗的灯下,我看见了母亲丰盈的身子,惊得我一骨碌爬起来。父亲和哥哥姐姐诧异的看着我,认为我做恶梦了。

我说看见母亲了,她跳着舞蹈,穿着蓝盈盈的新衣裳。父亲摸着我的头,迷信的擦了几把,然后点了点头,两颗眼泪顺着脸颊滚了下了。

多年后父亲告诉我,那年除夕晚上他也看见了母亲,是在梦中,母亲也是舞蹈着走来!

[ 本帖最后由 曹国魂 于 2010-3-13 13:04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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