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 书

卖 书
李灿南
卖书，始于妻的一句戏语。

细想平生，活了大半辈子，别无他好。只爱在闲暇之余，哪怕是在劳累之中，也要翻一、二页书。这谈不上是一种嗜好，更不是硬要在尘世中充雅，显示“有书真富贵”的儒雅来装饰人生。不过，随着年龄的增大，不知不觉之中便有了买书、藏书的习性。因此，买一、二本书，读几行字便成了我人生最大快事。一个月不买本书心里总是空空的，即使是在生活拮据或手头有几文小钱时，都是如此。

记得那年初夏的一天，省外贸局一位常去广州参加交易会的王女士来我所在的都市出差。闲谈之中她知我好读几页书，便告诉我在今年春季广州交易会上，不知是什么原因卖了一批直排版印刷的《红楼梦》书，不过只是专卖给前来参加交易会的港澳同胞，你若需要下次有机会到广州就替你搞一部。那时市面上只发行的就是那么几本书，想多买几本其它的书也是无处去买。她的相告对于我来说无疑是一个极好的消息，便谢她告诉我这么一个好消息的同时，得寸进尺地再三请她想办法帮我买一部。半年过去，我也忘了此事，她再一次来出差时，真的就给我带来了一部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的一百二十回直排版印刷的《红楼梦》。高兴中我一看，好家伙四本一部的书价格就6.24元，今天看来是不值一提，但在当时那是占我月薪的四分之一。虽然那时我是单身，但我不是一个纯粹的人，我必须小心翼翼地对待每一个日子。不过，在那物质与精神匮乏的岁月，得到一本连毛主席他老人家都喜爱的书，就象美美地品了一顿大餐那么痛快，该书只供自己读而不外传。直到如今，这部书一直是我藏书中的“珍宝”。

几年下来，随着手头碎银逐步宽松，加上市面上书的种类也日渐增多，买的书也逐渐多了几本。到头来细软没有一、二件，书却有了二、三本。引得一友人说到你家看到的尽是书，并书“书以人为荣，人以书为贵”联相赠。这期间虽然做了几个书架，但终归因室小书有几本，无法把它们安顿好，便只好违心地让它们中的一部份一摞一摞地屈居墙角。而为了读的方便，又在床头做了一张小茶几似的桌子，便于放书。后来我买到新书和一些平常要看的书就放在上面。那好是好了只是稍不注意，就将它们碰倒。一次妻碰倒它们后对我说：你是不是要学那位老人家，床头床尾都是书？我们是小户人家，用不上的书就把它们清理一下卖掉，省得老占地方又有什么不好？

卖书？好主意！不过这话对别人也许是有用，而对于我来说那是很难做到的事。扪心自问？哪本书有用？哪本书无用能说得明吗？有的书也许读了即可用，而有的书则是几年或几十年才用得上，有的书甚至一生都没用上，但你能断言它就没有用吗？因此，说用得上的书就是有用的书，用不着的书就没有用吗？这些年来，为这些书有过成功的喜悦，也有过挫折的烦恼，有过称心的欣慰，也有过失意的迷茫。虽我对妻没讲，不过妻的话也是个好主意。

说干就干，我便利用双休日整理清书。然而，连我自己也分不清哪本重要，哪本不重要，只怪室小无法让它们有个舒坦又便于我翻读的位置，实在对不住它们。搬过来搬过去，闹得腰酸腿痛地清理了几次，也没有理出该卖哪本？就连在那难忘岁月买下的《艳阳天》等书，也舍不得卖，虽然那是一本本“高、大、全”的书，内中没有多少营养是应该卖的书，因为丝毫也没有保存的价值。不过在那样的岁月里它还总让我有几个字去读，把它保存下来也能读出那个时代对书的一个缩影，卖掉也有几分可惜，而不卖它又在小屋占一个位置。想起那年我用五斤粮票从一个收破烂人手上换得一本《艾青诗选》差点挨批，因为艾青是个大右派，有人密告我读右派的书。不过碰上了一个好领导，他见我爱读书，便动了侧隐之心，才没把我打入另册。也是为几本书，差一点跟朋友闹翻。

那是好多年前的一天，朋友约了伴来访，在闲谈中朋友的伴便去翻书，临走时要借几本书，一借就抱了一大摞。我一看他借的书中有《复活》、《我的大学》、《静静的顿河》、《家》、《台湾诗选》等中外名著，就不想借给他，因为这些书当时市面上还看不到。但当着朋友的面又不好说出口，只好一再叮嘱他，看后请一定送回来，那人满口承诺读后一定完璧归赵。谁知半年过去了也没有消息，一年过去也没见那人踪影，我只好到朋友家去了几次，请他去索回，去的次数多了，人家自然就不高兴。有一次惹得朋友面带讥讽之色地说，为了几本书何必搞得这么认真，那么小气，又不是什么金子银子等细软之物，你也真是。见朋友不悦，我只好自己到他那位友人家亲自去讨。谁知那人一听说我是来向他索书，倒很干脆地说，你记性真好，你那几本破书我早已丢给了收破烂的，你来要什么？后来朋友说我大可不必到人家门上去要。

从此 增加和断了我把书外借的念头，更没有想到卖书。而今妻的一句戏语，加上书无法安身的实际，爱书要卖书。虽然有些书一时是用不着，要卖它们，心里就是不是不是的，却又没有办法。不过也不能老让它们屈居墙角，而又不便于我读，还是硬着头，忍受着腰酸背疼在为卖书忙碌。

放弃了几个双休日，也没理出个眉目。虽我不算是个读书人，但卖几本书就这么难。妻见我这本舍不得卖，那本也舍不得卖，家里满地摆的是书，人也削瘦了几分，又帮不上忙。也许是她心疼我不愿叫我难过。便递上几张纸币。说，我已在卖家具处看好了，你自己去买个书架，好好地把这些书摆好，省得叫你卖几本用不上的书你就心疼，非要闹得人瘦气短吗？是呀，我怎么没有想到再买个书架。妻的一句话又让我丢掉了清理书的劳累、卖书的苦恼。真的，我怎么就这么笨？何必再自寻烦恼，该再添个书架了。我对妻说：还是你有办法，这叫叫我卖书的是你，为卖书折磨得没有办法的是你，为不卖书让我高兴的也还是你。

忙了几个双休日，最后一本书也没卖掉，书架倒是又买回了二个，书还买回了几本，心里轻松了许多不说，连我自己也愉快地笑了。

（2358字）
------我是此作品的作者，同意将此作品发表于中财论坛。在此之前不存在任何限制发表之情形，否则本人愿承担一切法律责任。谨授权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全权负责本作品的发表和转载等相关事宜，未经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授权，其他媒体一律不得转载。 [ 本帖最后由 lcn1001 于 2009-10-14 15:48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