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奶奶的私房钱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7 23:16 编辑 <br /><br />　　　有一年秋天，妈妈躺在炕上午睡，突然外面的猪叫了一声，她马上翻身坐起来，想出去看看，可是觉得眼前一片红，就看不清东西了。
　　　妈妈原来就有高血压，她的身体对季节更替格外敏感，像“老寒腿”在一定时候能预报天气一样。在犯病的时候，用过各种能够想到的方法，中西医、甚至还有巫医，可病情总是时好时坏。现在眼睛出了问题，照顾80多岁的爷爷、奶奶的饮食起居、料理家务等，妈妈挑这样的担子，已经力不从心，家里的情况提前进入“冬季”
　　　爸爸领着妈妈去了省城医院，被诊断为血压过高引起眼底血管破裂。本着“根治”的态度，大夫给妈妈开了昂贵的点滴药品，一天的药费就需要800元。这样的治疗标准，最少需要维持半个月，等血压降下来，才能考虑去看眼科。
　　　为了节省开支，妈妈没有住院，看病带去的3000元，只够三天的药费。爸爸的工资这么多年供着儿女上学，已经没有积蓄，家里责任田的收入，只能维持日常生活的基本支出。
　　　我们姐三个刚参加工作不久，弟弟远在山东立足未稳，人生地不熟，还没有地方转借。我与妹妹每人先拿出2000元。姑姑、舅舅、姨都伸出援助的手，给妈妈点滴的药，只能边筹措钱，边去医院取。
　　　下一步的医疗费还没有着落，亲属们都不宽裕，不能再向他们借钱了。妈妈从手上摘下戴了多年的金戒指，我与妹妹也拿出结婚时买的金首饰，想变卖成现金。金首饰买到手里就是贬值，往外卖的时候，凭着发票，也让人怀疑金子的成色。想顺利出手，只能压低价格贱买。托人去打听“买主”了。勤劳、节俭一生的妈妈以泪洗面，抱怨自己是个“败家子”。窘迫的经济状况，让爸爸的心情不好，听见妈妈的唠叨，更是疏于安慰，不耐烦的呵斥起来。
　　　本来就很重要的钱，这时候的地位空前的“高贵”起来。
　　　奶奶突然叫起母亲的名字“桂珍，我攒了几个钱，你拿去看病吧！”刚开始，我们都以为耳朵出了毛病，等弄清楚情况，还以为奶奶急糊涂了，在白天说起梦话。
　　　从我记事起，奶奶的视力就很差，看东西时，总要凑过去，离的很近，几乎贴到自己的脸，是名副其实的“近视”。眼神限制了奶奶的日常行动，她走路的时候总要摸着墙往前挪。但她是闲不住的，去仓房抓糠喂鸡、收鸡蛋、晚上关鸡窝的门，这些构成奶奶白天的内容。她没有出过院门，更谈不上自己买东西。过年过节时，亲属串门给奶奶的钱，都需要家里去还“人情”，奶奶就顺手交给妈妈，她自己甚至都不知道数目。奶奶大概不认识钱，我理所当然的这样想。
　　　奶奶看不见我们惊讶的表情，自己摸索着打开柜子，把几个包袱拿出来，抖搂开衣服“摸”了起来。我们要帮忙，也被她推到一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艰难的边摸边找。终于，在一堆烂棉絮里，拿出来一个看不出颜色、质地的塞得鼓鼓的钱包。
　　　奶奶郑重的递了过来，我打开钱包数了数，里面除了几张10元面值的“大团结”外，余下的都是1元、2元的旧版纸币，加起来竟然有200元。只是，这样的纸币，市面上已经不流通了。
　　　没等我们的疑问出口，奶奶说起这些钱的来历：这是她有视力的时候，姑姑、还有娘家侄女给她的“体己”钱，让她想啥吃，就买点啥。奶奶舍不得花，都悄悄的攒起来。后来，她的眼睛看不见了，姑姑或许与我的想法类似，给钱她也没有花的机会。所以孝敬奶奶的无非是一些实物——衣服或者水果。
　　　30多年前的200元，算是一笔“巨款”，当时一个壮劳力的工分，都不到1元钱，这些钱甚至能“说”一房媳妇。时过境迁了，现在却不够支付妈妈一天的药费。奶奶充满希望的脸暗淡了。
　　　妈妈感动的哭了，喃喃的说，我妈拿钱给我看病！是啊！失明多年的婆婆，攒这些钱是多么不容易！拿出珍藏30多年的“秘密”又需要多大的决心！奶奶守候着这份希望中的惊喜，想用在家庭最需要的时候，这份真情厚意是无价之宝。
　　　现在，奶奶已经去世几年了，那个空钱包被康复的妈妈精心的收藏起来。
　　　奶奶慈爱的笑容，和我们共处的日子，那些让人怀念的往事，映着她银白的头发，坐在我多年回忆的时光里，永远年轻、鲜亮，不会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