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失语者的独白
2020-09-17叙事散文剑鸿
剑鸿一生命的实质，说到底，其实是一个不断修炼的过程。这个过程，包含着隐忍、沉淀、选择与净化。因为生活的无明，并不是每个人对此过程都拥有足够清晰的认识。即使有，长久地保持也非易事。能推动这种认识不断深入且趋向明朗的，是我们对生活事件的参与、观
剑鸿
一
生命的实质，说到底，其实是一个不断修炼的过程。这个过程，包含着隐忍、沉淀、选择与净化。因为生活的无明，并不是每个人对此过程都拥有足够清晰的认识。即使有，长久地保持也非易事。能推动这种认识不断深入且趋向明朗的，是我们对生活事件的参与、观照与反思。
一段时间以来，我深深地陷在层出不穷的生活事件里。这些被我命名为生活事件的事物，是一连串的忙碌和休憩，一连串的旋转和间歇，一连串的短暂遐思和对于遐思的打破。说白了，就是连续不断的上班、下班、睡觉、琐碎并无所可想，身心疲惫，然后对着电脑和电视发呆。所谓陀螺般的旋转、大踏步的奔跑、机械式的运转……所谓头顶星空、冬天的荒芜、回归与返乡、像尘土一样悬浮……所有对于这种生活状态的形容和隐喻，都是文学性的表达，除了稍事缓解心头的郁结，肤浅地表达生活观察之外，于事无补。
赋予这种繁杂的生活以美感，是难以办到的。然而，不赋予它们任何实际的意义，却是难以忍受的。生活就是这样，常以悖论的形式出现。
以悖论形式出现的生活，又不断赋予生命以矛盾的内容。一方面，为了所谓的意义和追求，我们走向人群，走向生活事件的中心，学着应付汹涌不息的事务，堆砌言不由衷的笑容，纠结于短暂的得失。另一方面，内心又固守着一份纯净的向往，向往摆脱无奈、远离纷扰、身心安宁。
我们在人群中奔波寻找，又在人群中无奈与孤独。
二
有一部分生活事件，偶尔会揭开帷幕，让我们获得一种参照。
在上下班的电梯里，经常遇到一个长者，为人和善，谈吐清雅，受人尊敬。在外人看来，其人脉丰足，事业成功，年齿鼎盛，眼看最自在最安详最圆满的日子即将到来。突然之间，隐疾发作，接着便是住院，抢救，会诊，同事朋友的探望。然后，在人们尚未做好心理准备之际，讣告周遭人群，最后，是在一片叹息声中进入安乐园。一个人的一生，像电梯合拢，不再打开。
从前所认识的一个熟人，同在食堂的一口锅中吃饭多年。近年来忽然音信渐稀，正暗自感叹其人不知安在的时候，他却黯然走进了我的办公室，形容枯槁，言辞闪烁，眼神散漫，头发全部掉光，说话的声音平缓低调得接近无力。和以前篮球场的生机勃勃、英姿飒爽相较，堪比天壤，细问之下，才知道，原来他一年前无意发现身染骨髓癌，从此请假卖房，辗转各地，多方求医。叙述者语气虽然平缓，却藏不住被灾难捶打的无奈和悲伤。
下基层访贫问苦。刚刚走进低矮陈旧的老屋，就看到抱着孩子的老妇人老泪纵横，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诉说不幸：老伴早亡，好不容易将两个儿子拉扯大，想不到，30岁的大儿子在外打工，于两年前突然身亡，媳妇改嫁，留下两个幼儿。二儿子脑子有点问题，结婚后，生下一个女孩，不到一年，媳妇就外出打工，从此一去不返，杳无信息，找遍世界，不知死活。
这样的参照，活生生，明晃晃，近乎残酷，令我无语。生活之重，在刹那的倾倒和坍塌中，似乎血淋淋地呈现。
三
生活意义的显现和消隐，也往往是在这种生活与生命的参照中完成的。参照，让我们知道世相的流变与永恒无关，知道失去和拥有与我们的卑微愿望无关，知道我和我之外的无数个“我”其实没有太大的差别。
没有参照，人的精神会走向何处，难以想象。
可惜并且幸运的是，这种参照进入人们视野的机会并不是很多。现代狂奔式的生存，已经将人们的时间和注意力分割，引向更为热闹的物质稠密的领域。在大多数人眼里，眼前的、可以触摸的、可以感知的事物，更有真实生活的标志意义。当突遭变故，物质世界的诸相流变，才会在精神世界中激活并得到重视。佛说，圣者唯心无境，凡夫随波逐流。是在劝慰，还是批判？
人生短促，到底什么才是最重要的，最根本的？于此迷误，就是生存的盲目。遍历繁华，到底我们最想要的是什么?于此迷误，就是生命的盲目。小的时候，我们无法思考这样的问题，但生活会教导我们逼迫我们知晓，人生能够真正获得的东西并不多。生命的获得，有时更多的在于，听那听不到的东西，看那看不见的东西，知那不知道的东西。那东西是什么呢？
突然想起一个偈子，“我见他人死，我心热如火，不是热他人，看看轮到我。”这种接近恐怖的对于死亡的逼视，常常令我汗流浃背。也许只有敢于这样逼视生命的人，才知道那些该听、该看、该知的东西是什么。
四
所有一切的观照和思考，都应该回到一个命题之上，那就是，我们应该过一种什么样的生活。这样的观照和思考，才会显得更为切己。
透过迷雾一样的生活，我看到，在我们这个时代，很多人都怀抱着一种类似的希望，希望过一种单纯美好的生活。但是，这种生活，似乎只有两种获得方式，其一，我们必须拥有单纯美好的自性。拥有这种自性的人，简单乐观，知足常乐，看似无所求，却是生活的智者。除此之外，就是不断的修炼，在负重的过程中，学会放下，明心见性，知道自己的所在和所欲。
实践证明，我不属于前者，在后者的路途上走得也很艰难。
繁复的生活常我推向无所适从、自相矛盾的境地，这个时候，我每每喜欢以高尔基的《人》来寻求一种内心的印证和契合：每当我心力交瘁的时刻，那如烟的往事便在我记忆中浮现，使我不禁心灰意冷，而我的思想则有如秋天冷漠无情的太阳，照耀着混乱不堪的尘寰，在杂乱无章的尘世上空不祥地盘旋，无力继续上升，更无力向前飞翔。每当我处于这心力交瘁的艰难时刻，我总要把人的雄伟形象呼唤到我的面前。
是的，要想保持对生活的超然，不是那么容易的，但时常把人的雄伟形象呼唤到面前，却是我们必修的功课。当我们面对生活失语的时候，深入这个阳光灿烂如金子般的世界，偶尔俯看那些藏满生命密码的卑微事物，内心会安静下来，红尘莲花开处，人的伟岸形象也会随之奔涌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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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后由 剑鸿 于 2014-3-4 22:52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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