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薯情结

红薯情结
如每天下班路过的街道上，总看见两个女人守在路上，一人支着一口锅，一边一个，在翻滚的油锅里折腾着她们的生计，翻腾着她们的日子。锅面上档着两根铁条，被折腾过的红薯便依次摆在上面，象小山似的挑逗着行人的食欲。她每次经过总是匆匆逃离，那股油味几乎充斥着她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她心头总涌上一股说不出的难过，她不敢想象，如果上面再抹上些辣子，洒上些调料，那红薯究竟是什么味道呢？她才知道，很久了她几乎没有闻到过红薯那淡淡的馨香淡淡的甜了，也没有看到红薯那丰满的身躯透着柔和的清白，很久也没有品尝红薯的那分心情了。 她喜欢吃红薯，那分喜好没有经过刻意的培养，也许是小时候，正值那饥饿的岁月，那晒干的红薯片的馨香渗透过她生命的每一个空间，以致于她对红薯的渴望不绝如缕，以致于一闻到那分淡淡的馨香她便口舌生津，那分食欲蓬蓬勃勃，肆意蔓延。后来街头巷尾烤红薯、蒸红薯的身影伴她走过了那么多清贫而又富足的日子。记得高三那年，当太苦太累的日子里和好友凑点零钱买个红薯，一人拿上一块，倘徉在那暖暖的阳光下，吃着、笑着，她总觉得整个小城空气中都弥漫着烤红薯的香味，生活中总夹杂着丝丝缕缕的甜…… 后来，岁月的风，季节的雨，红薯的馨香都如记忆中闪烁的星光装点着小城沧桑而又朴实的容颜。她离开了小城到了那座遥远的都市去圆她的梦。当紫丁香的悒郁化成沧桑的记忆的时候，当槐树的落蕊在某个清晨迷蒙了一层淡淡的水雾显得有点浮肿的时候，当巴掌大的树叶飘飘荡荡划过城市的那一隅天空时，那悠悠的红薯的清香便充斥着城市的各个角落。都市的天空苍茫中显出几分辽远，都市的秋天含蓄中透着几分清幽。 记得那时，每当黄昏的余辉将城市涂抹成一片恢宏的时候，他便伴她走到都市的街头，街的尽头是一个小广场，晃动的人影似乎是那广场上随意而又生动的一笔。老人们下棋的、玩桥牌的，孩子们嬉戏的、追逐的，情侣们散步的，也有背靠背静坐的，那时她们便常常去看一个老人拿着一支毛笔蘸着水在水泥地上投入地写，一阵风过，水珠四散，老人写累了，眼神里透着几分苍茫，几分超脱，望着远方…… 广场的周围卖零食的都肆无忌惮吆喝着，炒毛栗子的，把毛栗子按个头大小 归类，黄灿灿的毛栗子透着几分深沉，小豆子努着小嘴俏皮地显示着自己的个性，各式水果都用精致的小帖子标着自己的身价，卖麻辣粉的麻利地梳理着宽宽窄窄雪白的粉皮，广场的出口总有一个老太太卖蒸红薯，把红薯蒸好以后用刀切着卖，每当她从锅里取红薯时，升腾的雾气映着老太太的脸，老人使有一种水里雾里的感觉，也许她的脸长年被雾气笼着，皮肤便显得格外湿润，视线也觉得格外柔和。 那时，她们看完老人练字以后，他喜欢问：“想吃点什么？”她略作思考状，说：“想吃红薯。”他笑着摸着她的头说：“也太没品味了吧，能不能考虑着稍微上点档次。”她便满脸的认真满面委屈的说：“你说清楚，谁没品味？是红薯还是我？”他便笑着说：“彼此彼此。”他喜欢他的声音，宽厚而略带伤感的声音，真正与那个季节相对等的声音。有时她们说着、笑着，头顶上偶尔飘下一片树叶，她似乎能听到季节的脚步声，许多时光轻飘飘地走远了，有时她甚至觉得自己象一片飘荡的树叶，随时都有一种飘飞的可能。和他在一起，她总有一种浸泡在融融的阳光里的感受。那段日子，有红薯相伴，有呵护相随，生命就象飘在天际的一只飞筝，被季节的风撑得丰盈而又浪漫。她对他的那分感觉也像对红薯的感觉丝丝缕缕，牵牵绊绊，牵动着她的生命中的每一个日出日落，那分淡淡的甜，不张扬，不夸张，不强烈，但沁人心脾，余味绵长。
后来，当《廊桥遗梦》在那个城市风风火火上演的时候，秋天已无处不在了，她的微笑也成了她生命中最亮的一个景点了。记得那天走出电影院时，天上飘着几许微雨，昏黄的灯光夸张地拉长着行人的影子，他紧紧握住她的手，她闭着眼晴感受着从指尖传递到心头的那分温柔，甜蜜中有几许悽恸，并且夹杂着一点被撕扯的疼痛，她的眼前总是女主人守着爱情的杯盘狼藉的那张苍老美丽的脸，那一刻，“当我老了，你还爱我吗？”那经典的诗句成了心底最温暖的话语。走过广场口，她却找不到那个卖红薯的老太太了，她心头涌上了一种莫名的失落…… 后来，那个卖红薯的摊点成了一个卖瓜的老头，她向老头打听老太太的下落，老头含糊其辞地说：“好像她的老头去世了。”是啊，一段婚姻结束了，老人的红薯生涯也画上了句号，生命中的爱情没有了，老太太那水里雾里的脸也看不到了。也许，一段感情的结束，预示着一种生活方式的告终，她才想象当老太太在摊上一脸祥和地卖红薯时，也许老伴在背后是如何忙前忙后…… 也许生命中有些感情，就象春天的一场雪，冬日的一场雨，来得有些措手不及，去得也有些不知所措，她会成为你生命中最生动，最凄美，最伤痛，最不忍舍弃的一页，但那份感情唯独不成全婚姻。当她来的时候，你没有理由拒绝，当她走时，你也没有能力挽留，尽管她的泪水湮没那片天空，他落寞的背影依旧定格成她心头永远苍凉的痛，他也依旧成为她生命中的匆匆过客。 后来，她也买过其他摊点上的红薯，但再也吃不出那份丝丝缕缕入心入肺的甜，甚至吃出一分涩涩的酸楚，她也看过老人写字，但总觉得生命是一种空洞而又无奈的痛。似乎是两个人演的一处戏，演到一半时，他突然退场了，她不知道是草草退场呢？还是硬着头皮演下去呢？她知道，她的生命仅是一种存在，她的心几乎成了阳光照不到的角落。 后来，她如期而嫁，拥有了一分平实而又平淡的生活，忙着打理每一个通俗而又平常的日子，只有偶尔失眠的夜里，那份记忆如同红薯淡淡的馨香在记忆里流散，在黑夜里弥漫，那街头，那老太太，那红薯亲切的身影似乎那么辽远而又逼近。她忽然明白，有时漫长的岁月会成为一瞬，有时短暂的一瞬又会成为永恒…… 后来，有一天，她领着孩子到街头，孩子要吃红薯，就在她给孩子挑红薯无意回眸的那一瞬间，她又看到了他的脸，曾令她怦然心动而又悄然心碎的脸，他的眼神夹杂着几许沧桑，看上去因沧桑显得宽容，她一时竟有些失语，他问：“你还喜欢吃红薯吗？”她慌乱点点头又摇摇头说：“不，是孩子吃。”转过身去，她却发现自己满眼的泪水…… 她知道，红薯只带给了她一个季节的爱情，却给了她一生一世的回忆。今生今世，对红薯的那份心情随着那段日子永远走远了，只剩下一个渺渺茫茫的记忆。 每天走过街头，她依然看见那两个女人和红薯一样通红的手，她才知道，她的爱情已没有的嗅觉，她再也闻不到红薯那份淡淡的馨香淡淡的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