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想象鸟鸣

　　　　　　　　想象鸟鸣

　　　　　　　　　○鲁芒

　　这个晚春的清晨，我是被鸟儿们的歌声从梦的边缘唤醒的。

　　陪战友去东海边的一个小山村看望一位解甲多年的老班长，错过了回程火车，就在那里住下了，一觉醒来，耳朵里塞满清越的鸟鸣。透过熹微的曙色看窗外的树木还笼罩在一片朦胧里，但那清脆的鸟鸣声却透着细瓷的质感清清朗朗地钻过玻璃窗，直抵我的耳鼓。推开窗，不由地讶然于眼前的景象：对面的山上，许多看不见身影的鸟儿在树丛中尽情地歌唱，那婉转的啼鸣象一粒粒饱满的种子清脆地敲打着刚刚泛绿的草木，干净、明快、此起彼伏的热闹，又那么的悦耳动听、富有节奏，听着听着，我禁不住有些感动。身处熙来攘往的红尘闹市生活，许久没有听到鸟鸣了。

　　我决定到山上去看看那些鸟儿，听听它们的歌唱。同室的战友翻了个身，说：“鸟儿们的鸣唱只能在远处倾听和想象，万不可走近的，你还是好好躺着吧！”“倾听和想象？”这还真是诗意的感觉。我复又躺在床上，平神静气，竖起耳朵静静倾听着远处鸟儿们的欢唱，想象它们欢喜雀跃的神态和蹦蹦跳跳的轻松，想象它们在空旷的天际飞来飞去或者在茂密的林木间从一棵树到另一棵树的样子，更使我想起自己童年的乡村和乡村里那些翩翩起舞的灵魂。

　　我一直觉得，鸟儿是乡村的精灵，只有它们的声音才是世上最纯粹最美妙的，这自然是缘于乡村的泉水和田间的谷粒，缘于乡村的质朴亲切。想象一下吧，在烟花三月的早晨抑或月上柳梢的傍晚，几十只鸟儿的翅膀从空中划过，撒下一路的歌声，这一粒粒细小而充满着暖意的鸟鸣，像一阵阵细雨大珠小珠般洒在松软的泥土之上，然后雾一样迅速在乡村四野弥漫开来，一下子托举起遍野的晴明，天空因之而明媚、远山因之而含黛。我知道，鸟鸣总让人想到春天，想到希望，感受到“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的美好意境，这是何等地幸福和快乐，这些大自然的天籁之音，能使你的心变得淡泊澄澈。

　　童年的春天，每天清晨，晨光微熹的树林和房舍总是鸟鸣声此起彼伏，乡村变成鸟儿们的天堂。我常常被远远近近的鸟鸣所陶醉，木门轻掩的农家小院里，天还蒙蒙亮，隔着雾霭，就可以感觉到鸟鸣在晨风中微微摇动，老梨树捧着满枝麻雀，屋檐下鱼篓状的燕子窝里春燕呢喃，屋顶瓦脊上、墙头地面上到处是鸟们跳跃啁啾的身影，这些大自然的精灵们，奔走、跳跃、穿行于树梢、瓦脊、村庄之间，将春天搅的诗意盎然。最难忘的是布谷鸟，“布谷”、“布谷”，象是含了一袋种子，永不停歇地将希望从天边撒到地头，一遍遍地催促、呼唤乡亲们插秧播种，它那看似单一的声音挈合着一段多么美妙生动的故事。

　　经常看到一只斑鸠为另一只斑鸠梳理羽毛的样子，那份亲密无私、脉脉含情，它们嘴里发出“咕咕”、“咕咕”绵绵的情话，那毛绒绒的小脑袋、光滑的身子和圆溜溜的小眼睛里写满了幸福，我曾多次听老年人说起鸟儿们忠贞的爱情故事，那是怎样的一种刻骨铭心。因此，每当看到成双成对的鸟儿栖息枝头，我总不忍心惊扰它们，我希望为它们送上温馨的祝福，正如喜鹊为有情人搭建通往心与心的桥梁。

　　但是，这样的场景对于我们这些终日忙碌于喧嚣闹市的人来说实在是久违的事了。虽然也常常在城市街头、小区草地上、公园花栏边看到被囚禁在金丝笼里的美丽鸟儿，也曾无数次地观赏它们向主子谄媚的婉转啼鸣，但我总感觉在城市听到的鸟鸣不是真正意义的鸟鸣，正如玩鸟者说的“花哨”一样，那是一种刻意的无可奈何的自慰。真正的鸟鸣，是在广袤的原野上，是在渺远的天空中，是在宁静的乡村里，是在深邃的丛林间；山花一样自然绚烂，微风一样轻盈和煦，清泉一样淙淙随意；是一种对于生命的真诚呼唤与应答，是一种发自心灵的喧泄与交流，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真爱与期望……

　　今日又闻鸟鸣，真让人情不自禁地欣喜。只闻鸟语，不见鸟踪，想象每一棵树、每一株草都浸泡了清清纯纯的鸟的声音，每一片叶子都洇染成鸟儿美丽的羽毛，这么想着，那漫山遍野的苍翠立时变成展翅欲飞的鸟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