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太阳当天过
2021-12-29叙事散文刘梅花
太阳当天过农历十月一,是老家的习俗里给逝去的亲人送寒衣的日子。我小时候最会唱一曲小调:十月一来,十月一呀,麻腐包包送寒衣呀……我总是喜欢这种有些悲伤哀怨的音律。不像隔壁的尚增娃,动不动就狗哭狼嚎的吼叫:王哥放羊,高高山上……。他一呱喊,我家……
太阳当天过
农历十月一,是老家的习俗里给逝去的亲人送寒衣的日子。我小时候最会唱一曲小调:十月一来,十月一呀,麻腐包包送寒衣呀……我总是喜欢这种有些悲伤哀怨的音律。不像隔壁的尚增娃,动不动就狗哭狼嚎的吼叫:王哥放羊,高高山上……。他一呱喊,我家的猫就没心思捉老鼠了,躲在房顶上死活不下来。根据我和猫的经验,尚增娃唱的兴奋了就会逮猫追狗,鸡犬不宁。
我一哼哼咛咛地唱,我奶奶听见就不住嘴的骂,狼抬的坏东西,你给我吐些利吉些的……奶奶犯忌讳,说这曲儿不利吉。她教给我另一首:太阳嘛当天过,学生娃子放了学……。夏日里的晚饭后,我骑在门前的矮墙上,隔着墙和尚增娃赛歌。这首利吉的小调,唱满了我的童年。但该来的灾祸,还是来了,一样都没躲过。
我们在上坟的路上,我给尕姑姑说起件事。我怕梦见爷爷。一旦梦见他老人家,家里就不安宁,很是应验。尕姑姑想想说,老先人是保佑着后人呢,提前报信儿来了,只是我们不会圆梦,悟不出来而已。我嘀嘀咕咕说爷爷咋像个狼老鸹,报忧不报喜,尽是些丧气的事。弟弟剜我一眼,说再不要捣短老先人了,好事多得很,有本事整去。要是爷爷活着,准骂你个狗日的坏东西。我们都想笑,但笑不出来。
也许一些我们能看见的事物背后,还藏有一些所看不见的。但也是肯定存在着的。比如四季的变换,能看清的就是一场场老南风刮过来,令大地青泛黄退,万物消长。看不见的是风从哪里出发,又去了哪里。比如事物彼此的相生相克,哪些是我们知道的,哪些是我们所无法知道的。有些东西也一定悄悄潜伏在人的生命里,像一股潜伏着的风,牵引着一个人一生的起伏。但我们实在无法知道未来的路途。所以有梦啊,让梦来预示未来的一些片断。生命是何其的深奥,不是每个梦都可以破解的,也不是每件事都能说的清楚的。
有些事,说不清就不说了。就像我的父亲,没留下一句话就匆匆走了。他把自己一生的故事,都藏了起来,不想说就不说了。他活完前半辈子,后半生就用了个省略号。他省下了自己后半生的沧桑。像我的大姑姑,头天还在谈笑,隔天一句话都不说。她不说话的时候,已踏上遥遥迢迢的路,只把笑容,抛在阳世间。一定有我们不知道的理由,说服她突然的离去。
我们到达先人们的小院时,当天的太阳哗啦啦地倾注热量。几只雀儿一探一探地在枯草丛里跳跃,一点也没有扑啦啦飞走的意思。山谷里偌大的寂静,叫人怀疑好像隐藏着什么秘密似的,仿佛一不小心,隐秘的东西就会扑出来,吓人一跳。
我记得六七岁有一个冬天,每晚夜深人静时,我家屋后就莫名地传来咚,咚,咚,瓷腾腾闷钝钝好像有一只硕大的脚捣地的声音。爷爷说是太岁。然后他和叔执煤油灯,拿了铁锹要挖出太岁。爷爷说要挖出太岁熬汤泼在粪堆方可保安宁。但是一个冬天,他们连太岁毛都没挖出一根。那种声音,时不时的隐藏又蹿出。这样的事,没有人会觉得与自己家里没有瓜葛。所以一家人都惶惶的。但有些事都是没有办法做到的,也并不是不努力的,像挖太岁这事。
在我小小的恐慌里,太岁是个不速之客。它到底想给我们家带来什么样的灾难呢?尚增娃不屑地撇撇嘴说,太岁就是一个肉疙瘩么。我家就曾挖出过一个,被我用歪把郎榔头一锤捶成个碎渣渣子了。我一听心里豁然亮堂,有太阳当天的正气了。原来太岁如此不堪一击啊。顺便我对拖鼻涕他也有些佩服了。以前我是看不起他的。因为每次有大汽车从村子里穿过,他就和狗们一顿猛追。狗是要扯汽车呢,他是追着闻汽油味儿去了。
往事渐淡。可是记忆里的父亲一直清晰着。父亲很是固执,更是一身正气的人。但有些隐蔽的灾祸它的确如蛇般的潜伏着,一旦发作,便猝不及防地蹿起来咬人致命的一口。比如那个清晨,父亲雇的那辆车,它穿越青山趟过河水,迢迢路上去奔赴一场灾难。那一刻,我的父亲被上苍轻轻从尘世摘走。没有人知道是谁设置了那场劫难。晴晴的天里太阳走过,只有太阳看见是谁布置的残局,只是它不说。有些事啊,实在也说不清。
爷爷白发人送黑发人,先是父亲,又是 大姑姑。爷爷兄弟姊妹四个,别人家都活得很是滋润,天是天,地是地。只有我们家衰败的不成样子。他到最后都想不通这个事,破译不了这个秘密,就到尘世那端追问去了。
亮汪汪的大太阳里,我们走的一身大汗。爹的小屋在爷爷的脚下。我和弟弟往爹屋前石头搭的桌上摆供品。这时尕姑姑突然狼咬般的惊叫一声,她问,你没帮我买烧纸啊?我拿啥敬先人?我说忘了。她大约想不起来,每次都是我出钱她背名声,借花献佛借惯了。
尕姑姑讪讪的笑笑说,那我们就都把纸烧在爷爷奶奶屋前吧?反正一家人嘛!我说那可不行,我们是分过家的。再说爷爷那老迂道,我爹不一定能要到钱啊。她赖在我一旁不走,要求分一半烧纸过去。分了,还嫌少。还叨唠我,说别忘了你是谁拉扯大的,才给这么一点儿看把你抠搜的。
弟弟在一旁窃笑,他说行了行了,再不要在老先人家里呱喊了。一团和气才好。刘家的老姑娘小姑娘都不是好惹的。他这么说的时候,他的女儿正趴在爹屋前,把脑袋点点晃晃地一捣一捣磕头呢。小姑娘嘴里念念有词。我问,杉你念叨啥呢?她不理我,还在磕头念叨。弟弟终于忍不住笑,他说,让她磕一百个头,她还价九十个。这会儿在数数儿,不敢分神。怕一搭话乱了数儿,多磕几个头吃了亏。
对于八九岁的小姑娘来说,先人就是祭祀的一个概念罢了。她没见过她的爷爷,更不要说我的爷爷奶奶了。不过每次上坟,她都有些不甘心地问,为什么只有爷爷的屋而没有奶奶的?我们感到悲伤。她既没有见过她活着的奶奶,也找不见奶奶的屋。她的奶奶好像藏起来了,这让她很是困惑。其实我们何尝不困惑呢。她甚至弄不清楚人生为什么会有生死别离,更不知道人的一生里存在着无法预知的祸福。
就算我们是知道的,但面对灾难又有啥办法呢。我相信定然有一双看不见的手,在暗中牵引着我们的命运。可是谁也不知道那双手藏在什么地方。人的一辈子看得见的事都划拉不清干,谁操心看不见的无法预知的事呢
回来的路上,遇见了尚增娃的羊群。而他在山顶。一曲小调顺风而来。人生不管怎么变化,曲儿还是小时候的曲儿,……王哥放羊高高山上,在的人放羊在荒草滩,王哥放羊在高山上,日落西山羊进圈,怎么不见王哥的面,等着王哥快回来,我和王哥喧一喧……十月里来十月一,我给王哥缝寒衣,……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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