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老 何
2021-12-29叙事散文闲云
老何不老,也就四十四五岁。因为他长得瘦小干巴,在浴室擦背工里他年龄最大,故而大伙都叫他老何。老何原先住在邻县乡下。他十岁不到父母就去世了,他和弟妹只好指望哥嫂拉扯着。饭都糊不上嘴,哪还有闲钱念书?就这么老何成了生产队里的劳力——小放牛。搞土……
老何不老,也就四十四五岁。因为他长得瘦小干巴,在浴室擦背工里他年龄最大,故而大伙都叫他老何。
老何原先住在邻县乡下。他十岁不到父母就去世了,他和弟妹只好指望哥嫂拉扯着。饭都糊不上嘴,哪还有闲钱念书?就这么老何成了生产队里的劳力——小放牛。搞土地承包那年,老何刚好十八岁。没有牛放,哥嫂就把他带到亲戚开的石料厂做苦力。亲戚和他大嫂一样,都毒,既不给老何工钱也没好穿好吃的,可憨厚的老何干起活来依然很卖力。
第二年春,石料厂来了位姓余的女工,家穷,没文化,年龄与老何相仿,长得五大三粗。也许是同病相怜,一来二去余姑娘竟和老何对上了象。女方家庭没意见,老何的哥嫂更是高兴,因为又多了个为他们赚钱的人。大嫂给老何腾了间牛屋,又弄了两桌简单的酒席,老何的婚事就这么给办了。老何媳妇说,她跟老何结婚时,连床像样的被子都没有,大冷天睡在四面透风的牛屋里,差点被冻死。据说办酒席的钱是大嫂向开石料厂的亲戚要的,干活哪能不给钱?没了王法!那位亲戚开始时赖着不给,但是鬼怕恶人,架不住“鬼不缠”的大嫂一顿臭骂,老何的工钱就进了大嫂的腰包。
结婚后,老何夫妻俩在家帮哥嫂种地。嫂子抠门,平时老何俩口子向她要点零用钱都要看她的脸色,时间不长,老何那火暴脾气的媳妇就火了:怎么着,过去给地主老财家做长工还有工钱呢,俺俩口子凭什么要给你白忙?于是妯娌俩恶吵一仗,引来许多看热闹的人。见大伙一致说自己不对,气急败坏的大嫂提出了分家。分就分,谁离开谁不能过?就这么,老何成了一家之主另领门头过日子了。老何的全部家产就是二亩薄地,一间牛屋,以及几件旧家具。老何的哑巴弟弟也分给了老何。大嫂明白留女孩比留男孩讨巧,女孩大了找婆家不但不花钱,反而可以收一笔可观的彩礼,而男孩就麻烦大了。老何面对如此不公道的分配,咬咬牙,认了。
分家后,老何俩口子辛勤地侍弄他们的薄地,农闲时则出去打短工,日子过得虽然紧巴,但是没人给他们罪受,他们觉得舒畅。因为他们知道被虐待的日子不好过,所以他们对哑巴弟弟关心倍至,好吃好穿的都供给了哑巴。
分家的第二年秋天,老何的女儿出世了,双胞胎。惊喜之余,老何发愁了,因为家里平添了两张嘴,容易吗?!老何肩上的担子更重了。第三年秋天,县福利厂要招收一批残疾人进厂做工,老何的弟弟被录用了。后来,弟弟在厂领导的帮扶下,娶了某领导的哑巴女儿为妻,在城里安了家,一辈子的问题解决了。弟弟有出息了,老何感到很自豪,闲谈时总会挑起大拇指说弟弟怎么怎么。
孩子渐渐大了,家里也越来越穷了。二亩薄地任凭老何俩口子怎么侍弄,也不能解决一家人的温饱问题。在这紧要关头,本县一位熟人要老何到我们这里来,他说到城里随便做什么都比在乡下强。老何相信。秋后,老何退了承包地变卖了家产领着老婆孩子来到本县。那位熟人帮他租了房子,买了“农转非”户口,小孩也进了学校,就这么,老何一家成了城里人。
开始时,老何俩口子在工程队做小工,虽然辛苦,但一家人的生活总算有了着落。入冬了,各家浴室的生意都旺了起来。同在工地上出苦力的工友伙同老何一道去浴室擦背,说干那行既轻快又多苦钱。老何就随他去了。老何很能干,没多久就学会了一套像样的擦背手艺。因为老何做事认真,舍得力气,故而找他擦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
事实证明,擦背的收入真的不错。在老何的带动下,老何的媳妇也成了这家浴室女宾部擦背工。那个冬天是他们有生以来最快乐的冬天,因为他们有了相对稳定、且收入较高的职业。老何盘算着等苦够了钱,就买处属于自己的房子。三年后,老何的愿望实现了,他花了一万多块钱买了两间地势不好的旧瓦房。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房子虽孬,但住着心里塌实。这个时候,尽管穷,但是老何的心情舒畅。没事的时候,他也能买瓶低档白酒和媳妇喝上两盅了。
十几年过去了,老何俩口字依旧干着擦背这一行,老何依旧整天乐呵呵的。但细心的人发现,老何的笑容里分明多了几分苦涩。和他聊天后才知道,原来去年他两个女儿都考上了大学。本来家里就没余钱,如今更是捉襟见肘了。虽然靠助学贷款勉强送女儿上了学,但,路还长着呢,指望擦背的收入能供得起吗?我说像你家的情况完全符合“特困户”标准了,你为什么不向居委会申请呢。老何说,申请了,没用,人家根本就不理睬。住这里十几年了,居委会除了收管理费、卫生费等费用找他,平时根本就不把他当居民看,别说什么低保了,连人大代表选举的选票都没他的份。唉!说得好听——城里人,我们这叫什么城里人哦!
天热了,浴室因为生意清淡停业了。老何俩口子猫在家里唉声叹气,他们寻思着到哪找活干。不干行吗,谁供两个丫头读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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