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手帕

　　周末，闲来无事，推开窗，一眼望见阳台外的那排樟树。经过昨日夜雨的洗礼，樟树叶儿散发着沁心的香味，并油绿地在风中招展着，惹得我一阵阵欣喜。 　　昨日焦人的热，似乎已经消失了。然而，片刻的闲恬之后，却分明感觉到一种渴望在召示着。于是，视线开始搜索，心情已然变得期盼起来。一阵努力之后，没寻到任何结果。突发奇想：何不用用剩下的闲散心情来清理旧什物，或许，可以从中找到些平复心情的东西？！ 　　打开橱柜，曾经摆放整齐的书本，在以往不经意的翻腾下，已经凌乱不堪了。于是，逐一将它们拿在手里，细细翻过之后，放下，没一会儿，面前堆积的书，俨然成了一座山。就在打开一个硬皮笔记本时，一块黄黄绿绿的布类东西，绵软地滑下来，跌落在脚旁。拣起，展开，原来是一张手帕：在绿色的叶儿衬托下，盛开着两朵很大的黄色花朵，非常抢眼，而两只彩色的蝴蝶正在其间飞舞。望着它如此突兀地闯入，不容自己思考就已经明白：这永恒的画面，不就是自己曾经想念过千百遍的春天吗？ 　　握在手里，帕柔软的，依然如当年。只是，此时的目光，忽然间，好象有了穿透这帕的力量，瞬间就洞悉了曾经的过往。于是，戈壁，胡杨，还有红的似火的红柳花，竟然就成了记忆出场的潜台词。而满世界的沙砾，保持着永恒的缄默，轻易间，就悄无声息地涂抹了怀想的底色。还有胡杨树，波澜不惊地游走在春夏秋冬间，周而复始着，渐渐生动了戈壁的苍凉，以及那些个在晨起暮落的几百个日日夜夜的等待。唯有红柳，于沉寂中的冷傲怒放，顿时就将记忆点燃，甚至，旁若无人地升腾起来了。感觉终于寻到了出路，隐隐地，在心口蔓延开来。 　　记忆努力演绎着，一路将思绪牵引着，向前，向前，再向前，直到无法前行的境地才止了步。低下头，望着帕，蹙眉，浅笑，却莫名着！却终于明白，无论走多远，藏匿多深，终敌不过眼前这翠绿的叶儿，嫩黄的花朵，以及有着缤纷蝴蝶的帕儿。只是，如此的直接，让我措手不及：过去所有的掩饰与矜持，顷刻间就化为乌有了。虽然这帕上的绿已经不及窗外的绿叶，花蕊的娇黄也浅淡下来了，甚至，连蝴蝶的细致花纹也模糊了。然而，一段光阴，或者是一个别样的故事，终聚在这帕上：无论怎样将它摆放，经纱成了岁月，纬纱便是想念了。此时，戈壁，胡杨，还有红柳，竟然成了记忆门前的饰物。 　　然而，许多的伤感，担忧，以及埋怨，经过时间的沉积之后，竟然都变成了温馨的细节。只是，想要寻到更加清晰明了的曾经，却成了奢望。心的游走，我无法拒绝，只是，停留在远处的自己，于此时的自己相比，终会有几分不同？不知不觉中，开始怀疑，此时的感觉，究竟出于怎样的理由，会如此异样的不同于从前？！日子依旧是日子，风依旧是风，难道，仅仅是感应做的遂？只是，如此简单的定性，我却不信。 　　木然着，将它重又收留在本里。它，应该继续它的凝固，而我，却没有停止拾掇的理由。 　　没过多久，一个小小的礼盒出现在一本书下。小心打开折叠讲究的盒，竟然又是一块帕。只是，这一次的帕，是丝质的，帕的右下角绣了一丛青翠的竹。白色的底儿，绿色的叶，旁边写着：修竹。一眼望见，就在纷杂中找到了它的出处：妹妹送的。那时，尚在读书的妹妹，对于我的离开，束手无措。面对即将离站的火车，只是傻傻地站着，说不出一句到别的话，最后，手忙脚乱的递给我一个小小的礼物盒，然后，任由我望着窗外她的身影越来越小，直到消失。却记得，隐忍的眼泪，终在她完全消失后，瞬间里就成了哭泣。 　　离别时，天上的云彩跟着走，风也遥遥相送。那一刻，妹妹想说什么？然而，什么也没说！却知道，她定是哭着离开车站，然后，又一路哭着回家。而我，也终在哭泣中睡去了。那一刻，昏睡成了离别的最好安慰。 　　其实，经历过很多次离别。离别时，望见的面容，目光，挥动的手臂，听着催促起程的笛声，火车的轰鸣声，甚至还有黯然的哭泣声。然而，除了风和云彩，没有什么能随我而去，一切都停留在那个时刻。好想弄明白，面对远行的人，不论选择的目的是怎样的，为何都有泪水相伴？！然而，自己最不愿记忆的，就是离别。没有想到，惟有这帕，细致勇敢地替我承载了。 　　抬头望着窗外，轻轻吸着鼻，担心自己一的个不小心，让偷偷溜进来的风，窥去我的秘密。拥有游走者的安慰固然好，却实在无法固守。空间变化，时间变迁，似乎只有这帕坚持着，依然保持着最初的情景。 　　如此这般想念着，渐渐发现，时间终聚成了一棵树，回忆摇身变成了迎风摇曳的叶儿，片片脉络清晰着。仰起头，想要看清树梢，却发现，依然是徒劳。然而，挂在树中央的一片叶，影射着熟悉的身形，让我不由得又想起了另外一张帕。 　　那是多年前初来这座成市。一样的夏季。面对这个的城市繁荣，新鲜着，也陌生着。却清醒地知道，这里没有什么是为我准备的。甚至，无从分辨太阳从何升起。虽然如此，却无法逃避，依旧得面对生存。 　　记得第一次出门，是叔叔陪同的。想象着即将面对的陌生环境，喧闹街道，还有说着方言的陌生人群，顿时方寸大乱。虽然叔叔定下了出门的时间，我却不知所措着。叔叔发现了我的慌乱，于是，一点点提醒并安慰着：证件带齐了吗？餐巾纸带了吗？甚至，还嘱咐出门前要上洗手间。在叔叔认为都准备好之后，最后，又从橱柜里找出一块雪白的毛巾手帕递给我。接过帕，我楞住了：不是带了餐巾纸吗？还带这帕做什么？难道用来揩汗？ 　　叔叔一眼看穿了我的疑惑，解释道：这里夏天太热，衣服的荷包一般不放东西的，背个包搭车不方便，将钱直接捏在手里又不安全。用这帕包了，拿着，多安全！！接着，教我将钱用帕包好，握在手里之后，反复叮嘱着，方才带我离家出门。 　　原来如此。 　　跟着叔叔穿过几条街，去了车站。走在街上，一路仔细观察着，我发现，真的有很多人是这样做。后来，坐在公交车上，经过一个地名和家乡的地名非常接近的地方时，在心里暗自嘀咕：将来不会住到这个地方吧？这个念头一闪而过，然而，却因此将我后来的时光，乃至将来的更多时光都锁定在这个念头里了。 　　时间就是这样怪。在这一时刻，将本不是一个时期的事，甚至连同没有任何联系的帕，都圈定在此时的脑海里了。然而，我很明白，时间对待任何人都是公平的：该带走的，都会带走，决计不会强留下来，而应该留下的，它想带走，也是无法带走的。这样想来，造物主应该是偏爱我的：茫茫戈壁上，那个缺少绿色，需要温暖的地方，会有开着黄色花朵，并伴着彩碟飞舞的帕，让我在寂寞无助的夜里，由相思来解。当我初次远离家乡时，因了孤单无助，心生恐慌，却因仿着修竹的风范，由此凭添了不知多少定力和勇气。当我面对生存挑战时，却因为关心，让我轻易而从容地就融入了身边的这个社会。 　　此时，终于觉得，有什么被释放了。曾经，荒凉中的色彩，闯荡的修为，还有生存中的关心，本以为只是留在从前记忆里的温馨，没料到，却在这样温暖的季节里，再一次安慰我。这一刻，才明白，陪我走过匆匆岁月的它们，在将来长长的旅程里，依然会陪我，伴我，慰籍我，定是毫无怨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