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西湖一夜,白蛇,苏小小,秋瑾
2021-12-29抒情散文玄武
沿白天路走,不觉间已偏离,索性放任了漫游。湖边密树间,微暗的路灯渐少,树的枝丫每每延伸到小径上。低头过去,弯腰时带动暗暗的花香。花枝仍在头上轻抚了一下。枝应该是微颤了,像少女抿了嘴偷笑。走开一段,始觉花香远远追来,驻足细嗅,袭近的花香又躲开……
沿白天路走,不觉间已偏离,索性放任了漫游。湖边密树间,微暗的路灯渐少,树的枝丫每每延伸到小径上。低头过去,弯腰时带动暗暗的花香。花枝仍在头上轻抚了一下。枝应该是微颤了,像少女抿了嘴偷笑。走开一段,始觉花香远远追来,驻足细嗅,袭近的花香又躲开去。
又或者那是前方的花树,在黑暗里娇慵地舒展身体。西湖还远着吧,一切黑影瞳瞳,抬头看天,星月消匿,天低低俯下来,在高树顶梢停住。天空的黑也层层叠叠,云朵重重,如人心事忡忡。 春寒泛起,微风里挟带着润湿气息。风似乎是黑色的,树有的浅黑透光,有的密实高大。花树是能魅人的。暗昧逼人,我辩认那些白昼时见过的树,香樟、玉兰、广玉兰、桂树、栀子树,它们似乎四下里悄然围拢上来。周围寂寂然,却有什么正在萌动。如花朵开放的声音、一个繁枝在开放时花朵间的碰撞;花瓣飘落,砸在水面上、砸在一个嫩黄的叶片上,那叶片正在绽开;虫子们在土中蠕动、地面的土壤松动和突起一顶点……只是一切无以辨别。 但这生机与水杉无关。一大片水杉林,树间夹杂着他类树木。水杉高耸,那是夜间最黑的黑色,刻板,具体,静止,僵硬。像火焚烧过的残木,呈现一种接近于死亡般的黑色。看到它,人的思维仿佛陡然而止。 好在自水杉林间已经窥见波光,心生欣喜,再前行几步,天空一下子变得阔大。是西湖边了。 水宕延开去,到极远处为山势所阻。遥遥处灯光也不多,水面反射着数不清的水源,叶片的绿、花枝的白,也许还包括人眸子里的光、手中烟头暗红的光。在水岔的完全黑暗处,水也有暗的光芒。水面波动不休,却无大浪,基本上是平静的。水几于岸平,波纹自极远处层层积来,或者远去,小小的水波时而拍到岸上。有时以为是水波,却是鱼儿跳起,在不远处泼喇喇落入水中。等它跳起时水波又拍上岸。奇怪的是不觉西湖远大,它总是小巧的,甚或过于精细。 心事水波一样浩渺。人和事纷之沓来,忽而远去。长久困于此间阴柔山水,该是乐不思乡吧。这样想,突然心生厌倦了。想起故乡山水,那莽苍苍大山、那不可遏止地奔涌着的浊流。此时那些山当还秃着,或石牙交错,或土壁浑然,那秃却自有不屑于掩饰的苍凉和雄野。 西湖总的来说是阴性的,它似乎代表了成熟妇人的美。关于西湖的传说暗指向人对性爱的追求。《白蛇传》描述了一个追求性爱的妇人,她由蛇变化而来的身体,让人意会到暗夜里的缠绕。她悉知男子一切,而男子对她的过往一概懵懂。故事里几乎带着抱怨的口吻,指责了男子所有可能具有的品行:软弱、轻信、处事无能、负情,他脆弱到可以被吓死,轻信到死而复生时,相信自己所见只是被女人用腰带化就的一条草蛇。 《白蛇传》有几份自女权主义出发的意味。“上有天堂,下有苏杭。”中国式的天堂里,似有性爱至境的一席之地。这样想,不竟哑然失笑了。 宝俶塔就在不远处阴暗地矗立着,塔身破碎地倒倾在湖中。鲁迅写过一篇关于塔的文章,语境恍惚、锋芒乍现即隐,后来竟被用作阶级分析。 塔的本意,原为镇水镇妖,在此间却多了一层警戒的含义,即压抑人对情欲的激情。只是因了白蛇传的故事,这警戒之余,似乎也有艳羡的意味了。人皆而有了向往与恐惧、艳羡与鄙薄的双层尴尬。 单纯地来说,西湖这般柔媚入骨,却又何用塔来镇水呢。 西湖向来与美女不可或离。在岸边远眺,一堤横亘,是苏堤了。千年前苏轼手携美妾、虔诚的佛教徒朝云,走在堤上。也许一边还有放旷的和尚佛印。我没有考证过那时,一条白蛇的故事有没有显现在人的心中。若有,他们一行会不会谈论到、又怎样谈论?
但他们一定会谈到白居易。他们会遥遥地望向另一长堤,是白堤。当年白公与他的美妾在苏堤上漫步,时间和事件戏剧性地发生了重复。而在我的想像里,时光折曲,他们四人仿佛就在昨日,同时各自显现在苏堤和白堤上。 在西湖还有一个特例,是苏小小。她代表了一种不负责任的挥霍式的情爱。这是一个美得惊鸿一瞥的女子,身处勾栏却让人觉得洁净。亲近了却又觉她在远处。她是一个置身于飘忽状态的女子,永远正在离去的女子。她的亡故,让人觉着有着坚定的、花盛开后一定要飘落的个人意愿。 在西湖边的黑暗里,我反复地想到这个女子。多年来我曾迷恋的聊斋里,也有着太多她的影子。她凝聚了太多人的渴望。 有一个刹那我想到了秋瑾,她呈现西湖暴烈的一面,这暴烈与吴地的王夫差自戕式的雄壮、情深一脉相承。而秋瑾的魂魄也萦绕在西湖边上。 此时的西湖,正在隐入更深的黑暗,杂乱的思绪也被吸纳进去。我不知何时会书写下关于它的文字。也许日后想起西湖,它仅仅会与一个名字联系在一起:苏小小。 在此夜的梦中,会有着无边的风情和春情。栀子花无边而落寞地芳香着。“郎骑青總马,妾乘油壁车。”我梦见这样的诗句,初醒来的时候,觉得那似乎出自我的笔下。 而在春尽的时候,我将清晰地嗅到那清香的栀子花的气息。
又或者那是前方的花树,在黑暗里娇慵地舒展身体。西湖还远着吧,一切黑影瞳瞳,抬头看天,星月消匿,天低低俯下来,在高树顶梢停住。天空的黑也层层叠叠,云朵重重,如人心事忡忡。 春寒泛起,微风里挟带着润湿气息。风似乎是黑色的,树有的浅黑透光,有的密实高大。花树是能魅人的。暗昧逼人,我辩认那些白昼时见过的树,香樟、玉兰、广玉兰、桂树、栀子树,它们似乎四下里悄然围拢上来。周围寂寂然,却有什么正在萌动。如花朵开放的声音、一个繁枝在开放时花朵间的碰撞;花瓣飘落,砸在水面上、砸在一个嫩黄的叶片上,那叶片正在绽开;虫子们在土中蠕动、地面的土壤松动和突起一顶点……只是一切无以辨别。 但这生机与水杉无关。一大片水杉林,树间夹杂着他类树木。水杉高耸,那是夜间最黑的黑色,刻板,具体,静止,僵硬。像火焚烧过的残木,呈现一种接近于死亡般的黑色。看到它,人的思维仿佛陡然而止。 好在自水杉林间已经窥见波光,心生欣喜,再前行几步,天空一下子变得阔大。是西湖边了。 水宕延开去,到极远处为山势所阻。遥遥处灯光也不多,水面反射着数不清的水源,叶片的绿、花枝的白,也许还包括人眸子里的光、手中烟头暗红的光。在水岔的完全黑暗处,水也有暗的光芒。水面波动不休,却无大浪,基本上是平静的。水几于岸平,波纹自极远处层层积来,或者远去,小小的水波时而拍到岸上。有时以为是水波,却是鱼儿跳起,在不远处泼喇喇落入水中。等它跳起时水波又拍上岸。奇怪的是不觉西湖远大,它总是小巧的,甚或过于精细。 心事水波一样浩渺。人和事纷之沓来,忽而远去。长久困于此间阴柔山水,该是乐不思乡吧。这样想,突然心生厌倦了。想起故乡山水,那莽苍苍大山、那不可遏止地奔涌着的浊流。此时那些山当还秃着,或石牙交错,或土壁浑然,那秃却自有不屑于掩饰的苍凉和雄野。 西湖总的来说是阴性的,它似乎代表了成熟妇人的美。关于西湖的传说暗指向人对性爱的追求。《白蛇传》描述了一个追求性爱的妇人,她由蛇变化而来的身体,让人意会到暗夜里的缠绕。她悉知男子一切,而男子对她的过往一概懵懂。故事里几乎带着抱怨的口吻,指责了男子所有可能具有的品行:软弱、轻信、处事无能、负情,他脆弱到可以被吓死,轻信到死而复生时,相信自己所见只是被女人用腰带化就的一条草蛇。 《白蛇传》有几份自女权主义出发的意味。“上有天堂,下有苏杭。”中国式的天堂里,似有性爱至境的一席之地。这样想,不竟哑然失笑了。 宝俶塔就在不远处阴暗地矗立着,塔身破碎地倒倾在湖中。鲁迅写过一篇关于塔的文章,语境恍惚、锋芒乍现即隐,后来竟被用作阶级分析。 塔的本意,原为镇水镇妖,在此间却多了一层警戒的含义,即压抑人对情欲的激情。只是因了白蛇传的故事,这警戒之余,似乎也有艳羡的意味了。人皆而有了向往与恐惧、艳羡与鄙薄的双层尴尬。 单纯地来说,西湖这般柔媚入骨,却又何用塔来镇水呢。 西湖向来与美女不可或离。在岸边远眺,一堤横亘,是苏堤了。千年前苏轼手携美妾、虔诚的佛教徒朝云,走在堤上。也许一边还有放旷的和尚佛印。我没有考证过那时,一条白蛇的故事有没有显现在人的心中。若有,他们一行会不会谈论到、又怎样谈论?
但他们一定会谈到白居易。他们会遥遥地望向另一长堤,是白堤。当年白公与他的美妾在苏堤上漫步,时间和事件戏剧性地发生了重复。而在我的想像里,时光折曲,他们四人仿佛就在昨日,同时各自显现在苏堤和白堤上。 在西湖还有一个特例,是苏小小。她代表了一种不负责任的挥霍式的情爱。这是一个美得惊鸿一瞥的女子,身处勾栏却让人觉得洁净。亲近了却又觉她在远处。她是一个置身于飘忽状态的女子,永远正在离去的女子。她的亡故,让人觉着有着坚定的、花盛开后一定要飘落的个人意愿。 在西湖边的黑暗里,我反复地想到这个女子。多年来我曾迷恋的聊斋里,也有着太多她的影子。她凝聚了太多人的渴望。 有一个刹那我想到了秋瑾,她呈现西湖暴烈的一面,这暴烈与吴地的王夫差自戕式的雄壮、情深一脉相承。而秋瑾的魂魄也萦绕在西湖边上。 此时的西湖,正在隐入更深的黑暗,杂乱的思绪也被吸纳进去。我不知何时会书写下关于它的文字。也许日后想起西湖,它仅仅会与一个名字联系在一起:苏小小。 在此夜的梦中,会有着无边的风情和春情。栀子花无边而落寞地芳香着。“郎骑青總马,妾乘油壁车。”我梦见这样的诗句,初醒来的时候,觉得那似乎出自我的笔下。 而在春尽的时候,我将清晰地嗅到那清香的栀子花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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