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缤纷119】小磨坊之秋
2021-12-29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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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家坪是甘肃渭源的一个小村子。我出生一个月到了梁家坪,八岁随父母调动工作离开。之后再没有去过。对梁家坪就只限于童年那点模糊的记忆。梁家坪装在我的心里,就像封存在水晶里,永远都是那么晶莹美好。
八岁的孩子能记住的东西不多,去过的地方也有限。在渭源,我上的最高的山是老君山。爬的最多的山坡是梁家坪的小土坡。过得最美丽的小桥,是渭源的卧桥。最喜爱的花儿是保姆爷爷家里的牡丹、芍药、玫瑰花,还有那野生的狼毒花。对秋感触最深的是梁家坪的小磨坊之秋。
梁家坪的一年四季都很美。春天的时候,漫山遍野的金雀花,开着金灿灿的小花儿,散发着淡淡的清香,碧绿的小叶片总是先花而出。孩子们在叶片未打开之时,先吃叶子,等花儿开了又开始吃花儿,它是我们品尝春天的第一道小野味。
合着暖暖的春风,小花苞儿像小鸟儿一样缓缓地张开了翅膀。春天的料峭已过去,山坡上的积雪不知何时已化作花下的一片湿润。
我拉着哥哥的手一起去上学,看那悬崖上,半山腰的金雀花眼馋,不断地央求哥哥为我采一枝。如果赶上哥哥心情好,上学时间早,他就会爬上山崖去为我采花。因为哥哥也喜欢。哥哥在山崖上边摘边吃,再折一个枝子丢给我,我举着一束灿烂的金雀花,沐浴在明媚的阳光下,天空湛蓝如洗。我穿着粉蓝的花布衫,上面开着粉色的花朵,蝴蝶在飞舞。这是爸爸亲手为我缝制的衣服,穿上它我爱笑又爱跳。爱美之心,从小培养。这场景画儿一样印在我脑海里,成了童年一副美丽的剪影。
渭源的夏天不热,即使小麦成熟的季节,也不会很热。麦场上堆积着一垛一垛的麦子,人们忙着打麦,两排人对着站立,高高地举起连枷快速地打下去,那“啪啪啪”的打麦声听着让人陶醉又幸福。我多么想也和大人们一样将金色的麦穗打成一粒粒的小麦。
星期天我们不去上学,我和哥哥去保姆家玩,回来时路过麦场。此时正是中午吃午饭休息的时间,麦场上一个人也没有。打了一半的麦子,连枷、叉子和扬场用的木锨都在场上放着,这正是练习打麦的好时机。我和哥哥举起连枷学着大人的模样打起了小麦。但是我们都不会打,举起的连枷转不过弯来就落到地上了。打出来的声音也不好听。打场可是个技术活,别看他们打的那么娴熟漂亮,连枷到了我们手里就不听使唤了。
连枷不会打,我们又去扬场。用木锨铲一锨带谷糠的麦子抛向空中,希望也像大人们那样把谷糠和麦粒分开。但是,天公不做美,一点风也没有,扬出去的麦子和谷糠又一起回到了原地。
扬场不好玩。哥哥说我教你翻跟头吧。我们对着刚打好的麦秸垛往上爬,又滑又松软,一个不小心掉进麦秸洞里半天爬不出来。新打的麦秸散发着淡淡的麦草香。我蹲下来,用头抵着地上的麦秸,两腿一蹬,一个跟头就翻过去,比在床上舒服多了。在草垛上翻跟头可比打场好玩多了,我俩玩高兴了还捉迷藏。用麦秸把自己藏起来,让对方找。后来哥哥又教我头不沾地,用两只手支撑着往草垛上打倒立。开始我不敢翻,也没有勇气将腿举上去。哥哥说你大胆地翻,有麦秸接着你,我保护着你,摔不着你。
我从小就好学,这么有技术的活儿我更爱学,一次又一次地练习,我终于学会了打倒立,有时麦秸打滑,整个人就平平地躺在麦秸上,麦秸像海绵一样软软地接着我,整个人感觉像从天空突然掉到了地上,天女下凡是这感觉吗?我躺在麦秸上,看着天上白云飘飘。玩累了躺下来休息休息,闭上眼睛好想睡一觉。无奈肚子早已饿的咕咕叫了,这才想起我们离开保姆家是要回家吃饭的,却在麦场上玩了这么久。
叫哥哥赶快回家。到家早就过了午饭时间了,妈妈因为晚上要上小夜班已经睡觉。爸爸一看见我们就发火了,早晨去保姆家之前才给我们洗的头发,换的干净衣服。此刻站在他面前的两个孩子,头上、衣服上都占满了沙土、麦芒和麦糠。头发飞蓬着,脸被太阳晒得又红又黑,还大汗小汗地流着。爸爸那么爱美爱干净的一个人,看我们这样,气不打一处来,问声干什么去了?还想不想吃饭?举手就打。
哥哥的屁股上已经挨了爸爸重重的一巴掌了,他还嘴硬不承认去场上玩麦秸了。我看哥哥挨打了,不敢再进屋,拔腿就往外跑。一边跑着还“咯咯咯”笑个不停。今天玩的太开心了。爸爸的这点打不足以破坏我的好心情。我笑哥哥傻,不知道跑,就知道被打疼了咧嘴哭。我笑我反应快,腿细腿又长,跑的比谁都快。
我使出了浑身解数,用百米冲刺的速度往气象局大院外面跑,爸爸在后面连骂带追。我想我一定不能让爸爸追上我,要是被爸爸追上,我就完了。我往观测场跑,等我进了观测场爸爸就不敢追了,观测场地上埋着温度表。
我跑的耳边生风,几乎要飞起来的感觉。爸爸那顿打要是挨上,腿和屁股要着实疼一段时间呢。我设想的不错,我跑进观察场爸爸果然就不敢再追了。他站在观测场外反过来求着我了:“你别在里面乱跑,小心地上有温度计。”
我当然知道地上有温度计了,跟着妈妈无数次进观测场观测,看过温度表,我能不知道地上有温度计吗?
我开始和父亲谈判,如果你不打我,我就出去,你要是打我,我就不出去。
我刚才可能跑的太快太漂亮了,我的举动逗笑了爸爸。爸爸竟然不再生气,无奈地笑着对我说:“你出来吧,我不打你了。”
妈妈睡醒觉对爸爸说,你怎么只打大的,不打小的。谁老实你打谁啊?艳艳才是该挨打的,她最贪玩又狡猾。
我不爱听妈妈这带着偏向的话语,我说不是我爸爸不打我,是我跑的快我爸爸没追上我。得意的很。
秋天的树叶黄了,开始掉树叶了。梁家坪的孩子们背着小背篼,拿把大扫帚扫树叶拿回家烧炕。我们家也有热炕,但我们没有像他们那样特别需要树叶,单位每年冬天都发煤,我们家是双职工,领双份的煤,生炉子烧热炕一个冬天的煤都用不完,用不着我们去扫树叶。但是,我喜欢扫树叶。看见小伙伴们都在扫树叶,我不扫心里不舒服。我没有背篼,也没有大扫把。跟妈妈要,妈妈说那大扫把是公家的,只能扫单位大院,不能拿出去扫树叶。妈妈给我一把扫地的笤帚和收垃圾的簸箕去扫树叶。这多丢人啊,我走出去村里的孩子都笑话我。一阵秋风吹过,树上飘下一片树叶,我的小笤帚抢不过他们的大扫把。更有甚着,有的孩子还有拿大耙子的,那大耙子一搂,许多的树叶都稀里哗啦跑他那里去了,多神气啊。
我那小小的笤帚啊,只配看着落叶渴望。拿着小笤帚扫树叶,那样子太斯文,也太不入道。想和别的孩子搭个伴一起扫,他们都不愿意。我孤独地想,我什么时候也有个大耙子,树上树叶哗啦哗啦掉,我就站在树下哗啦哗啦耙,那是多幸福的一件事啊。
梁家坪的树不多,梁家坪的树叶每一片都要贡献出它们最后的那点热。梁家坪的树叶几乎能做到每一片都被扫回家的地步。树叶实在少的不值得扫的时候,他们就用铁签子一片树叶一片树叶地扎起来,穿在铁签子上,等铁签子串满了再捋进背篼里。这种收集树叶的方法我更喜欢,又央求妈妈也给我一个铁签子,我也要去扎树叶。那一片一片各色各样的树叶穿在磨得白的发亮的铁签子上,如诗如画,像一件艺术品。深秋的树叶,有的红了,有的黄了,有的还碧绿着就落了下来。这哪里是在捡树叶呢,这是在将秋天的心事捡起来,拿回家好好珍藏。我只捡拾漂亮的树叶,我捡的每一片树叶都是我的最爱。而我最喜欢的却不是他们最爱的。杨树的叶子又大又容易碎,看着就没啥情趣,我不爱捡。我喜欢小柳叶,细细长长,柔柔地、软软地,有的黄了,有的绿着。穿在铁签子上调转着它们的方向,摆出不同的造型。可以一个东西方向,一个南北方向,十字交叉地摆。也可以四四间,五五间,十十间摆,反正我还数不到一百呢,正好拿着树叶数数玩。
梁家坪坪上和山坡的树叶都被人们捡拾干净了,树上也没挂几片树叶了。平日里抢着扫树叶的孩子都已放下扫把又忙别的活计去了。我还沉浸在捡树叶的乐趣中乐此不疲。我想我是有痴病的,干什么都容易入迷。
渭河水推动着大石磨“吱吱”地转,让我想起渭河边的磨坊后面有一大片柳树,那里因为有水的滋润,树叶还没落完。我拿着铁签子去磨坊后面的草滩子扎树叶,这里树叶挺多,我以为我比他们聪明,发现了这么多的树叶。树下常年积着水,一个草坑挨一个草坑,每个草坑里都积着水,飘着小柳叶。我用手捞起一把柳叶,彻骨的寒凉。没捞几把手就冻麻了。冷风一吹,冻得我几乎想尿尿,看看周围没人也不敢尿。将湿手在裤子上擦擦干,塞进衣服在肚子上取暖。
夕阳正在西下,金色的阳光照在条条柳丝上,像给柳丝镀上了一层黄金,美的发亮。渭河的水清澈透明,哗哗哗地打在石磨上。空气甘甜凛冽,秋风如柳叶,略带苦味的清香。此刻是如此地安静,寂静的旷野里只有渭河水、水磨、柳树、汪在清水里的青草还有冻得几乎打起哆嗦的我。
我怕黑、怕鬼、怕小动物,却不怕一个人的旷野。我蹲在那一片半黄半绿的柳树下,看夕阳,看柳叶慢慢从树上飘落,深切感悟着这个属于我的秋。
秋,是这样的美丽,令人沉醉。那飘着柳叶的清水像一杯杯的琼浆玉液。别说喝,只看着就会让人醉。它是那么寒,比任何冰镇的矿泉水都凉。它是那么清,清的纤尘不染。它是那么透亮,撩起的水珠像水晶一样晶莹。
如果有人问我,哪里的秋最美,我会毫不犹豫地告诉他,梁家坪小磨坊的秋最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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