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我说——在病毒肆虐的日子里
2021-12-29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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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是有弹性的。欢快的时光总是转瞬即逝,留也留不住;而困顿、难过时,我们又常常抱怨,“度日如年”。人类毕竟是感性的动物,我们的情绪参数直接影响了匀速运动的时间轨迹,至少在人类的心理上,是如此。欢乐或悲伤或愤怒的情绪,均可使时间轨迹由冷静客观的直线而弯曲、变形、乃至波涛起伏。
譬如,对于我们载欣载奔张开双臂热情相拥的2020,从期盼、欢喜、错愕、惶恐、沮丧到冷静、隔离、禁足、闭关、封城、誓师、逆行、冲锋;且伴随“谣言”、“训诫”、“辟谣”、“ 质疑”、“ 平民国葬” “武汉加油”“武汉不哭”及“山川异域风月同天”等等一系列热词的刷屏,也就将将一个半月的时间。
一个半月,四十多个日夜,十几亿人共同经历了惊险绝伦的过山车,宛若武汉百步亭社区,从烈火烹油觥筹交错的万人宴到封门闭户老死不相往来,大喜大悲大开大合乃至宫倾玉碎生离死别,这般跌宕起伏的剧情,高度浓缩在了2020年元旦到春节这个特殊的时间段。酸甜苦辣,离合悲欢,混搭撞色,离奇荒诞。喧嚣的城市从人声鼎沸车水马龙倏尔路断人稀死一般寂静。兽医出身的某院院士、疾控中心主任;文艺特长生、年轻貌美的四姨太、某病毒研究所所长;面红耳赤、一问三不知的基层卫建委主任;媒体“长枪短炮”“ 围攻”下,众目睽睽,答非所问一味照本宣科的地方大员……你方唱罢我登场……从“发现新型冠状病毒疫情、且人传人”的“谣言”抓起,轮番训诫,警告李文亮等八名造谣者“网络不是法外之地”,到官媒发布武汉疫情“可防可控”,然后武汉三镇迅速沦陷,可谓耳光响亮。随着春运的到来,疫情从九省通衢的武汉快速蔓延神州大地,且渐呈燎原;昨天还笙歌管弦霓虹闪烁今朝便铁索横江封城闭户,每个人都变身为“套中人”,偶然撞见了,隔着厚厚的防护层冷冷地打量着对方,警惕地距离着;也许昨天还勾肩搭背称兄道弟,转瞬间便画风突变。讽刺吗,滑稽吗,这不是约瑟夫•海勒的黑色幽默小说,这是不折不扣的正在进行时,是完完全全的现实主义。现实主义原来也可以如此魔幻——终于理解了所谓的魔幻现实主义,是多么令人啼笑皆非。艺术果然是源于生活。源于生活,却未必高于生活。网友们常常感叹,写小说的,都不敢这么写!
2020的开年果然不同凡响。想当初辞旧迎新时,南方某报石破天惊,宣称2019是过去十年最坏的一年,却有可能是未来十年最好的一年。话音未落,2020就迫不及待给这预言来做注脚了。
话说回来。小文开篇我便说“时间是有弹性的”。虽然2020仅过了四十余日,但有了跟十几亿人口的泱泱大国人民一起坐过山车的经历,欢笑,惊叫,哀嚎,各种惊险刺激交织在一起,这样高浓度的信息,注入有限的时间单位,无形中,把时间胶囊挤压得扭曲变形乃至狰狞起来。
一日,便是千年。焉能不沧桑……我在这扭曲变形乃至狰狞的时间胶囊里,被一只看不见的大手撕裂,无限分身,如核裂变,释放出巨大的情感冲击波,冲击着我的心灵……
困兽一样禁足的我;压抑,紧张,烦躁,无聊,悲伤,悲愤。没有鲜花。没有爆竹。没有花灯。甚至,连一只汤圆也没有。该有的繁华喜乐,缤纷笑语,全然没有。城,是死寂的,空旷的,骇人的。此时一座一座的城,就如昔日街市上摩肩接踵的人一样,是空心的。
由于来自武汉或湖北疫区的身份标签而关在城外有家不能回,他乡不能留,皮球一样被踢来踢去而无所适从的,是我;由于各处封城,导致十余日吃住在车上、靠啃方便面充饥以致把牙床啃破、在高速路上无奈流浪的温州小老板,是我;2020春节前还依偎爸爸妈妈怀里可以任性撒娇陡然间就失去双亲沦为孤女、追在妈妈的灵车后肝肠寸断哭喊“妈妈,等等我”的,是我;只不过说了一句实话,死后被民间誉为英雄、吹哨人,生前被警察半夜提审、训诫、被各大电视台轮番播报“网络造谣者被绳之以法,以儆效尤的”,是我;临危受命,如战士接到命令火速奔赴疫区、被敬为英雄、最美逆行者的白发苍苍的老者;剪掉秀发、口罩护目镜在脸上留下一道道伤痕的年轻医护,是我,都是我;日夜守在封闭的小区,哲人一般,见人发问你是谁你从哪来要到哪去的保安,还是我……遭遇5.1级地震,犹自乐呵呵调侃呆在家里有地震跑到外面有病毒进退两难,连说“我太南”的成都人,是我……阴暗、丑陋、疯狂,向电梯按钮涂抹口水的,是我;没有口罩、也买不到口罩,“光着嘴”出门,被打得满地找牙的是我;贫病交加、家徒四壁,把省吃俭用的毕生积蓄捐献给疫区的老人,是我;开着名贵跑车,在海外山呼“中国加油”“武汉加油”、以何不食肉糜的花式爱国而爆红网络的二代三代,是我;躺在方舱病床上,有幸聆听一干医护、领导戴着口罩齐刷刷站在你面前,而引吭高歌“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的特殊听众,是我——甚至那位深入一线视察的首长、谄媚的地方官员、盲从唱歌的医护,也是我,都是我……
形形色色的我;或琐碎平凡;褴褛卑微;扭曲变态;愚蠢傲慢;口是心非……他们都是我的一部分;他们的绝望,悲哀,调侃,麻木,虚伪,狡诈;他们的真诚,勇敢,纯朴,善良,怯懦,都是我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他们都是我的分身,而我是他们的总和。
西方有哲人说,雪崩的时候,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是的,那每一片雪花都是我。我不想为自己开脱。面对指鹿为马的荒唐,我明哲保身选择沉默,便是助纣为虐,是同案犯,是帮凶,无可辩驳。
东方哲人说,心外无物,我心就是外境,外境皆在我心。新型冠状病毒,原来便是“心形官状病毒”。
我的心,病了。中毒了。
禁足。闭关。一日,两日,十日,二十日。
是到摒弃浮华,返视内观,伐毛洗髓的时候了。
你,悔改吧!
我,对自己,棒喝!
2020/2/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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