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几何：穿西装坐台阶上的人

人生几何：穿西装坐台阶上的人

穿西装坐台阶上的人
周三吃过午饭，我跟研发部小刘一起搭公司的面包车去往东方绿舟宾馆。周四周五要在那儿参加一个会议，我们是金牌赞助商之一，有讲座和展位那种。车后面放着要展示的仪器，挺沉的，三个人才抬得动，小刘去是为了现场组装。两点钟就到了，却接到主办方通知说，要到晚上七点以后才能布展，因为预订的会议厅还有人在开会。于是让小刘搭车回去了，他家离公司不远搭车只需要一个小时，而如果公交地铁回去要两个半。我当然也可以留他到晚上七点干完活再走，这样第二天来参会的客户一眼就能看到最完美的展台；只是，这种事儿还是干不出来。仪器和样本等箱子堆放在楼门口，西装革履的我在台阶上铺了一张纸，屁股坐上去，看花园里一对小姐们在玩跷跷板。大的跟天天岁数差不多，小的也就两三岁的样子。中午的阳光还是有点热，不过，她们浑不在意，不时有笑声传过来。我给第二天要来站台的技术部经理发信息，告诉她要略微早点到，装一下仪器。不时有人从这个角门进出，有的人会扫我一眼，我时而报以微笑。

蹭来的大床房
后续赶来的销售部同事帮着把展台布置好，当然，仪器只是摆上，没有组装。晚饭的自助餐种类还算丰富，都是一些酱鸭、河虾之类的农家菜，最好吃的是那碗荠菜豆腐汤。同事一直在抱怨鱼烧得失败，太腥气了，我倒没觉得，因为根本没吃。作为一个肉食动物，我很专一的吃酱鸭、红烧肉和娃娃菜里的咸肉。吃饱喝足，回到一楼的大床房，泡一壶绿茶，到房间的亲水平台的藤椅上坐下，慢慢品尝。房间是主办方留给我们老板的，他没来，便宜我了。边上的小河里，有芦苇和锦鲤，两只肥大的黑天鹅游来游去，有警示牌说是繁殖期，禁止投喂。我对喂鹅没兴趣，心里想的是，多少年没吃过鹅肉了？当然，对河里的那两只，我并没有明显的恶意。落日余晖洒落在小花园的亭台楼榭和河面上的同时，一只大花蚊子落在了我的胳膊上。“啪”的一下子拍死，拈起尸体，抛入河中，不知道便宜了哪只锦鲤。小资自然再也装不下去，回房间洗澡，然后给叶子和天天视频。屏幕露出天天的小脸儿，我的笑容刚刚绽放，他在那边着急地说：“爸爸，我在学斑马英语。”好吧，这是怪我打扰他学习，跟他隔空亲了一大口，那边就急匆匆挂断了。

赚得什么钱
周四会议挺热闹，但我们展台边上其实一般，不过，展示本也不是最主要的目的，晚上的酒局才是重头戏。眼看着会议要结束了，夕阳西下，几个销售经理合伙拿话挤兑着，让我晚上一起去陪酒。没办法，答应了，拎着两瓶五粮液下楼，却恰好被正坐沙发上休息的老板给看见了。老板拦住我，把他们骂了一通：“你们赚得就是喝酒的钱，人家又不是。”好吧，幸好哥几个平时关系不错，否则凭这话就给我拉大了仇恨了。不过，老板对我真心不错，知道我不愿意喝酒也不愿意参与这种场合，基本上能不带我就不带我。他提前吃了海王金樽，然后挥手跟我告别说：“我晚上叫代驾回家，那房子你住就好了。”10点半的时候，他在钉钉群里说：“吐了一次了，现在去喝第二场。”同一时间，远在长沙的华中区经理也喝高了，不过貌似心情不错，在群里唱歌，他参加的是我们另外一场活动。好在我那位在武汉主持第三场活动的女下属没喝高，她问我晚上请客用什么标准的时候，我跟她说：“喝点啤酒就好，别喝白的，菜你随便。”正是活动旺季，所有人一起为了业绩努力，今年生意不好做，都不想年底太难看。

谁不委屈
快十点时，我正想睡觉，一位女销售来电话了，说大客户经理老董喝多了，能不能跟我一起睡？我说，我跟你换一下房间吧，你来住这个大床房，我换到你的标间去，刚好跟他一人一张床。她有点不开心，但还是答应了。停车场到酒店大堂还有几分钟路，我提前去停车场等他们。一会儿到了，老董走路有点晃，当然不承认自己醉了。我在边上搀着他，往房间走的时候，他老婆来电话了，问他怎么还不回家。他一下子变清醒了，解释说晚上跟同事睡宾馆，明天开会要求很早就到。那边将信将疑，却也没多说什么，毕竟，家就在上海，却夜不归宿，可能还是会心里嘀咕。老董没敢告诉老婆自己喝多了，我不知道他老婆听出来没有。一进房间，他就冲进卫生间一通狂吐，熏人的酒味一度冲出了卫生间。我赶紧打开排气扇，然后为他准备热水，兑了矿泉水喝了，让他躺下。怕他出事儿，我一直没敢睡，等到11点半的时候，他又干呕了一会儿，好在没吐，我拍了拍他，他又睡着了。看着昏睡中的老董，我一边宽慰自己，都是给公司挣钱，人家比我付出多多了。没等到老董回家的媳妇儿，估计委屈；陪客户把自己陪趴下的老董，也有自己的委屈；大半夜吐完了又去赶第二个局的老板呢？好吧，我也很怀念我的大床房。

一个人一小时
六点半我醒了，老董还在呼呼大睡，眼皮明显肿了，呼吸倒是平稳，更值得点赞的是，竟然没打呼噜。我穿好衣服，拿了瓶水，就走出了房门。东方绿舟我还是第一次来，恰好还有一个小时的时间，就想着趁机转转。漫步在森林步道上，周遭是小桥流水和鸟语花香。核心价值观的标牌几步一块儿，断了线的风筝挂在树上，僻静处的长椅上，蜘蛛在织网。不时可见小鸟在枝头飞跃，甚至有一只黑色的小家伙蹦蹦跳跳地横穿“马路”。红色棕色黄褐色的树叶散落在石板路和绿色草坪上，黄色的银杏果落在树下，裹着一层正在化去的霜。青绿色的小橘子挂满了枝头，最顶端的树梢那里倒是有几个熟透了的橙黄色大家伙，可惜够不着。偶尔仰头，看到蓝天白云，还有清晰的半个月亮。淀山湖波光粼粼，扶着砖红色的护栏，没了路的湖水，在风的推动下，一次次对着岸边冲撞，飞溅起半米高的浪花儿，还有仿佛永不止息的回响。

温暖的阳光和清冷的晨风一起降临，后者持续带走前者倾泻的热量，我甚至能够清晰感受到胸前和后背的温差。直到阳光越来越强，而风，却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就偃旗息鼓了。沿着小路一直往前，穿过簌簌作响的竹林，走过樱园和梅园，再穿过一大片草坪，就是另一个人工湖了。与淀山湖的躁动不同，周遭垂柳环绕的这儿风平浪静。黄色的护栏下，二十几条龙舟一字儿排开，一动不动地静静漂浮在那儿。昨晚上吃饭的时候，看到另一个厅里正在举行晚宴，主题是“世界华人龙舟邀请赛”。根据我的经验，凡是挂了“邀请赛”这个头衔的赛事，要么特别高端，邀请来的都是顶级大腕；要么，就是特别水了。一个小时，我就那么走着看着，没有人说话，身边没有叶子，怀里没有天天，手里也没有手机。很久没这么享受过一个人的时光了，有种奢侈的满足感，就像那天晚上去健身房的路上，在边上的熟食铺子，买了半斤猪头肉边啃边走一样。

河蚌赌徒 2019年9月2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