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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典散文

写了一篇后记

2021-12-29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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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红小影》后记



一本很薄的册子,字并不多,还是整理下。就像把自己的孩子喊在一起,也算有个家。亦像安顿故去的日子,那些时间,让我看到了自己的衰老,也看到了一些思想的成长。这样的质变到量变,不知是欢喜还是悲哀。有朋友问,若用年轻美貌换取你的书写,你愿意选取哪个?毫无疑问,当然是后者。精神大于形式,快乐绝不能空壳,这是必须的。
于己之书,总是诸般纠结,这也不好,那也不好,羞于见人,但还是要见人。过去出的书,散落在许多位置。有朋友在深图拍到过,有朋友在新疆某小镇的书屋里遇见过。从南至北,它们比我走得远,也比我幸福,可以和许多书在一起。我唯一能祈祷的,便是对得起阅读到它的人。人的内在总是好过肉身的,至少于我是这样,并且还会持续,这是值得欣慰的。
小时,最早看的书是《桐柏英雄》,很厚的一本,是小说。搬个小板凳坐在爷爷家地中间,津津有味地看。八九岁的样子,上小学二三年级。姑姑们读中学时留下的课本也会被翻出来,里面的内容大多简单,无非乘风破浪,向张铁生学习类,一页纸就那么几个字。所以特別理解现今一些很炫的大妈,她们搁浅在一个时代,也代表着一个时代。教育的沙化,她们之前的人没遇到,之后的也没有,所接触的知识和审美都比她们幸运。
读书是件有意思的事情,极为安静的信息获得,也是安静的快乐,属独处妙方。你的孤独,就是让你感受不到孤独。真正有效持续地阅读,会让一个人的脚步很低,进入一个未知世界,掘的往往是自身的金矿。
小时,凡有字的我都喜欢,包括爷爷订的参考消息。
接触《红楼梦》是在12岁,家里的书,暑期找出来读。那个夏日多雨,天气阴沉沉的,我躲在里屋的小床上一个人看。世界是满的,窗外细雨滴答,室内清幽静谧。沼泽的雨天,出去玩不成,闷在家里,只能做这些。那时没电视,弟弟们抱着收音机能听的只有《岳飞传》。看红楼,也只挑着看,关心的无非诗词爱情,替宝黛两人干着急,明明喜欢,却每每摩擦。十二岁懂不懂爱情?这问题不好回答,没什么懂与不懂,只是懂得多与少的问题。那时候的书,页面底下有注释,带有很强的阶级性,贬宝钗,说她心计做作,伪道士云云。我也跟着烦,嫌她碍事,并且烦了很多年。
先入为主是件可怕的事情,诱导能起很大作用,尤其在一个人的成长空白期,不具备成熟判断分析能力时。然而直觉也未尝不对,若干年后,我试图平衡自己,重新审视这个人物,终是失败的。只能说理解她,不是不喜欢她,而是不喜欢她的活法。生命本身均值得敬爱,书里的每个人皆像亲人,烟火众生里的一个,恶着他们的恶,善着他们的善。所以执笔画十二钗时,没孰优孰劣,对惜春和巧姐稍偏爱,也是因其年小,画稿设计得活泼些。
19岁时,尚停留在诗词的热爱和十二钗的纠葛上,喜欢这个不喜欢那个,谁最漂亮,谁最有才类。现在想来,皆肤浅。20多岁后开始留意里面的用具陈设服饰,玻璃镜子,香肥皂等。比如李纨的窗户是玻璃的,黛玉的却是纱糊的,对当时的文化和发展颇感兴趣,对红楼的结局也渐生好奇。
那时上班,工作清闲,常跑到楼下图书室找书看。和管理员熟,不用借书证,看了许多续书。续得五花八门,也与人争论,皆少年意气。
真正对里面的人性,有了切肤之痛和体验,是在自己有了生活经历之后。觉得曹实在了不起,深谙人心。于人性幽微处,总能洞若火烛,写得丝丝入扣,却又入水无踪。同时开始关注成书背景,曹家家事,版本渊源,内里隐喻等。阅读也从程高本转入脂本。四十岁之后,开始关心它的构思,写作技法,宝玉的精神走向,他的困顿和思考等。以前不愿意看的回目成了喜爱的章节;起先感兴趣的主要是情感,后期关心的则是思想艺术,这是个过程。
有人说大凡伟大的作品,都是永恒的。经过无数个世纪的轮回,依旧能被后人解释并能发现新的东西,具备先知和神性的。深以为是,红楼梦便是一本这样的书。大浪淘沙,它所引发的热度和兴趣,别的书无法比拟。你无法贬低它,或掐断它。你可以质疑那些研究红楼的人,说他们靠它吃饭,但你折损不了书籍本身的魅力。也非因其断臂,闪光于后世,而是写作技巧,艺术手法的纯熟和多元。
它是隐蔽的,自己的生之歌,却成为他人的深远辽阔。在中国文学史上绝对是孤立的,这座孤峰别的书很难翻过。确切点说,翻不过去的是曹雪芹,你没他那样的视野,没他那样庞大的家族,起伏的人生,浩瀚的思想;也不具备他超常的智力,甚至善良,这是最主要的一点。
“善良”是个简单的词汇,不分门第学识,谁都有,但也有局限性,所以并非真正的简单。曹的善良很大,是跨时代的,想拯救的是人的另一半——女人。并且他是有抱负的,日夜悲号,恨不能补天。他的抱负非贾雨村“禄蠹”样的抱负,是真正的悲天悯人,可惜没有他施展的空间。撕书,不爱学习,只是表象,是愤恨。它不赞同的是那个社会,然而一己乾坤扭转不了整个世态,这便是事实。故红楼梦这本书虽大旨抒情,但也涉及政治。里面的少男少女皆早熟,也是作者故意设计的一笔。他把他的想法给他们,让他们替自己发声。
非常赞同德国汉学家顾彬的观点,它说中国的男人是不懂女人的。外域的目光客观冷静,犀利,的确,中国的男性作家尤为明显,优秀的作家也在所难免。对女人的轻视来自骨子,几千年积下的毒瘤。即便处于现今飞速期,女人有时依旧是性的代名词,酒桌子上的谈资,甚至猎取对象。而女人也往往太把自己当女人,作为人之独立尊严,将大打折扣。所以尊严是一个至高无上的概念。一个作家不能像薛蟠那样见到女人就想起臀部,而应该关注她的精神走向,甚至忘记她的性别。曹的思想无疑是珍贵的。他来自天界,是割断的,并没承袭历史遗习。给予女性的尊重,是超现实的,属那个时代的另类。
有两位文学大咖做客访谈栏目,谈及红楼,说红楼并没优秀到字字珠玑的地步。曹好卖弄文采,动不动就开个诗社,你一首他一首我一首的,没几首能读的,占了太多篇幅。
要知道,我们所看的红楼,并非真正的红楼,无非自己脱落的那点视网膜。红楼里的诗词不是寻常某人的自画像,作者化身不同人物执笔,需符合不同人的性格口气,不同人的才思情调,不同人的思想判断,自然有高有低。一个人演绎诸多角色,非易事,得是老戏骨,这种能力洞察力并非人人能有。就像写篇好的小说,等同活遍各色人生样,红楼便是。至于红楼的语言,不要苛刻,有问题吗?有,任何书籍的说辞都有瑕疵,红楼也有啰嗦处,但并不妨碍它输送自己的粮食。凭心而论,红楼的语言极好,自然典雅,非常精妙,林语堂赞了又赞。脂批的言辞亦好。
名人,这个词,有时是个贬义词,很狭隘,当名承载不了一个人的才华和见识时,是件很难堪很悲哀的事。所谓的名,也只是在某个区域,每个时间段引发的东西,在历史的长河,更广阔的位置,不值一提。人的脚步皆孤单,和外物的关系,多在不经意处。时间无言,最是公允,淘洗的往往是金子,而非人情。
出书是件渺小之事,再炒作,若干年后回头望去,无非自身的一点小热闹,与别人并不相干。自己的宝藏往往是历史的垃圾,时间最为无情,超越者少之又少。
自己平日写写散文,偶尔涉足红楼心得,也会发发,这样的惯性尚维持,依旧不能免俗。虚荣的河流太多人在漂浮,发表获奖均短暂,起了毛的光环终将霉掉。人们能汲取营养的,依旧是那些古老的金砖。所有的鼓吹均是昙花一现不值一提的云丝浪影,路与脚步的关系,依旧是一对一缓慢地行走。
一个尚没觉醒的人,能做的只是认真点,再认真点。
曾和朋友说起过红楼里的爱情,分两部分,天界的爱情和俗世里的爱情。即神话国度的爱情,“木石前盟”和烟火凡尘的“金玉良缘”。它们是相对的,是作者故意设计的一笔。没什么适合不适合,也无需作什么比较。木石前盟,内心的精神奔跑;金玉良缘,世俗设计的固化婚姻。精神与物质,任何文学,任何人都逃不脱的两大块。哪个更好哪个更劣一目了然。金玉良缘人间绝配,囿于俗界目光,和当事人的内心没多大关系。随着个性解放,物质的丰沛,人越来越关注自己内心深层的渴求,而非假大空,世俗的外衣。
尽管金玉良缘又分两支,宝钗的金锁和湘云的金麒麟。即便像周老先生说的那样,薛家金是伪金;间色法,伏白首双星的金麒麟,才是真金。也总归是尘世里的那点事,在价值取向上,湘云和宝钗多少属于同类项,解决不了作者精神上的孤苦。要不脂砚斋也不会说盖全部之书,唯二玉二人也。
微圈里有人说,栊翠庵坐落在大观园,红尘中的一处房舍,哪来的什么槛外人。这很好理解。妙玉所说的槛外是精神上的,非居住实体。她的精神早已游离,不在红尘中算。我在《夜读——又及妙玉》里说过。
肉体与精神割裂,本也常事,并不稀奇。精神是自由的,但不是所有的精神均能付诸行动。精神更多时是隐秘的,行走在自己的夜空里。书籍,也不过是精神的纸上形式,饱满自己而已。《红楼梦》,多年的朋友,熟了便生出诸般想法。
《拾红小影》,也只是红楼落在心头的一点薄影,很轻很轻,亦自己思想漂浮的影子。影子是模糊的,并非实体,也是一假。所以它不负责承载任何重量,也承载不了。2017年四月曾出版过《菡萏说红楼》,于书名极为后悔。匆忙间,随便一起,未及细思。一是叫的多而烂,再者也说不了红楼。一本书,一些人物,用自己青涩的思想爱着,不过如此。
赤脚的状态最好,不惊醒大地上的任何植被,山风都是安宁的。
自己检索了下,书里所表达的思想有重复处,可能太想申明一个观点或思维过程。书写,便是思考与整理,化无形为有形,是件奇妙之事。
文中插图系我和唐明松老师合作的《十二钗》。由我提供知识点,老师构图设计,我勾线铺墨皴染启线,老师定色调试收尾。里面的对句由我杜撰,旨在表达,不管平仄,一乐而已。此组画专为此书设计,她带着它的清洁温雅,朝着我一直努力的方向全新面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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