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后河

         在后河

     去后河的前夜，我切菜切住了手指。血汩汩流出的样子，让我后来找到了一个贴切的事物来比喻它，那就是倒流泉。它也似倒流泉水那样汩汩而出，虽然不粗大，不磅礴，却在凝固静止的大山中，给人一种流动的生命的感觉。就像那些血液平常在我体内给养我的生命，那一刻，我看到它的流动，就像看到了自己的生命的流淌一样。感到血液的流淌有这样强大的动力。而这动力就是生命。但但这种流动是反向的，正常情况下，它都是由内而内的，但这时它由内而外，就是真正的倒流了。就如倒流泉从东往西流。看到这些倒流血，是一次意外的刀伤；而看到真正的倒流泉，则是一次有蓄谋的旅行。
      三辆在城市跑惯的车，十几个在城市里呆腻的人，就是这个旅行团的阵容。当汽车驶进山谷，一支名叫《尘鼓》的曲子把一辆车变成奔跑的鼓。坐在车中的人以及每个人的耳朵里也有一只鼓，它们的轰鸣构成了立体声音响的典范。当汽车驶上山巅，众人又把鼓从嘴里吐出——我们的喊叫敲响了大山的回音。大山是一只更大的鼓，我们敲响的，只是它的边边角角，正如我们看见的，只是他背过身时，衣服上的一个褶皱。汽车停在农家，我们的旅行也停在农家。在大石条上坐下，在石桌旁喝茶，呼吸着周围绿色的空气，对于我们这些所谓的城里人来说，就像是一场奢华的盛宴。就像我在地里捡了觉得稀奇的石头，被农家主人笑为稀奇的举动。这些石头，这种生活，对他们来说，就像我们天天面对的钢筋水泥，天天面对的朝九晚五一样。环境的不同，造就了不同的生活。我们对这样的生活予以惊叹：那巨大的的圆形蓄水池，就像是一个村庄的圆型斗兽场、悉尼歌剧院一样。而它真实的用途是蓄积雨水，供人饮用。这是一个村庄生命的源泉，村庄曾经的繁衍生息，就靠它来维持。
      如果说它是村庄历史的维系者，不远处的白皮松就是它的见证人了。一千年的历史都没有让它沧桑，依然洁白似雪，依然仙风道骨。在它生长得枝干粗大的历史上，人们的一生，只是一根小小的枝叶。但人却会砍伐，它旁边同样粗大的一棵已经被伐倒。人也曾忘记自己淑小，忽略自己的愚蠢，去砍伐历史。要么砍倒之后，说它不曾存在；要么用刀斧为历史修剪枝干，然后说它原来就是这样。然而目前睹人类愚蠢的白皮松却没有丝毫怨恨，依然仙风道骨，兀自静立，让人们感叹什么叫作涵养，什么叫作风度。
     相较这树，这池，这山，我们是没有涵养的。仅仅一本正经地品了半下午茶，晚饭就开始把酒作为燃料，并且凭着酒劲打麻将，唱歌，把山村的宁静变成一个录音机，录制着人类的声音暴力。但歌曲仍然唱出了城市人压抑的心声，只有大自然能够了包容它们，并且产生回音。还有人在灯下翻看《美的历程》，在大自然之中，他仍然在按图索骥，也许正是城市人执迷不悟的缩影。而我，还练了太极拳，也许只有这种柔软的力，能和大自然较劲。睡眠在很久之后，才降临在六人的小屋里。洁白的床单，把我们的话语衬托得有些污浊，而最终睡眠又把我们变得干净。
     第二天是倒流泉之旅。临时导游老农就像一个仙女一样把我们带到了仙境。这句话也许有些夸张，但除了老农的性别和身材，还有思想，其它都真实客观。老农还把我单独带到了一个断崖上的瀑布遗址，也许是在试我是否敢跳下。看了之后，我明白，除了瀑布，没有人有那个胆量。
    “江南”唱起了江南小调，让一只“驴”也哼哼唧唧，想要跃跃欲试，一展歌喉。最终他没有唱出来，让我们都松了一口气。经过众多艰难险阻或一马平川的铺垫之后，我们终于在崎岖的山路上看到了一座座挺拔的山峰，如同潘多拉星球的哈里路亚山，也看到了一座山峰上的一个洞口，如同张家界的天门山。这二者是否相似，我不能妄言；但那些山峰与这二者都相似，我可以姑妄言之。然后我们就到了倒流泉下，泉水从上流下，并未倒流。我后来在诗中写：“这名不符实/就像“老农”这个名字听起来像个农民/却是个地道的城市仔。”但这并不妨碍“老龙”跳进潭中，似乎想让自己更名符其实。后来我们知道，“倒流泉”名称的由来是因为泉水从东向西流。沿着泉水向下，几处青苔，几片草叶，让我们想要停留，却只在溪水中留下了自己的身影。走出这个峡谷，走出大山的缝隙，一条大河横在我们面前。河水汹涌，有几块石头正在奋力往上游，游了半天却仍然纹丝不动。而我们走到河中，嬉戏、拍照或捡拾石头。我不由自主走了很远，像被河水冲了很远一样。朱老师在此洗过澡之后，和我一起捡起了石头。河滩并不吝啬，我们却只捡了几块，然后把它们比喻成各种形状，安慰自己的审美水平。
     时间就像河水流得那样快，归途是原路返回。我们却无法返回来时的心情，我们要从下往上倒流回去。老农说上次一位女士走回之后，就席地大哭，而我们也有这样的愿望着，却碍于面子，没有实施。但也许是因为鸡蛋捞面条上桌，我们都忙于狼吞虎咽，而没有时间去哭。我们坐在车上返回城市时，天空下起了小雨，像是天空替我们哭了一把。
     终点是茶馆。我们坐在院子里，说起后河，都不屑一顾。而现在，这篇文章打出来已经是隔年的夏天。时间匆匆，仿佛汹涌的后河水。那个夏天像是留在了后河那个山峰上，让我们只能回头仰望。我知道，那是一个高耸入云的夏天。然而时间匆匆，我们无法让它像倒流泉一样，再回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