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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典散文

日本恐怖片

2021-12-29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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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不清什么原因,韩国恐怖片总透着一股小家子气:小气象,小格局,技术上学美国,造型上抄日本,邯郸学步,变成了东施效颦。同为后起的“小门派”,泰国凭着它的文化积累、轮回论、神秘主义,倒往往能别开生面。当然,相较于日本,还是逊色一筹——民族性格中的劣根性被艺术的灵光一照,反能滋长出奇艳诡异、夺魂慑魄的恶之花来。
      在讨论日本之前,我想先提一部深受“日本恐怖”影响,又整合了中华儒家文化的别致作品,台湾的《诡丝》。
      《诡丝》由张震、大S、林嘉欣主演。片中阴郁的氛围,翻着白眼的童子鬼和白衣长发女鬼的设计,有明显日本片的影子。就连故事本身,也与日本富商、科学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比较推陈出新的是,对感情的强调使全片飘拂着伤感的温情。
      男主角与变成植物人的母亲母子情深,母亲有一天衰竭而死,去世前灵魂最后一次出现,是像生前一样给儿子打鸡蛋。鸡蛋还没入水已然消失,因为在理论上,它不是实体存在的蛋,不如叫“蛋魂”。另一方面,杀人无数、凶狠冰冷的男孩与长发女鬼也是一对母子。男孩生前得了难以治愈的病,妈妈为了不让他长久受苦,亲手在效外挖了一个大坑,亲手将他掐死,然后凄厉地仰天尖叫。衬着一大片鲜丽明艳的花海,格外惨伤。这妈妈死后,立刻化为厉鬼,一面寻找儿子,一面报复那些把鬼儿子当成研究对象的男男女女——包括男主角在内。于是她从花盆中跃出,从面汤里浮出,从地铁下冒出……一连串的杀戮之后,她终于饶了男主角的命,因为知道了他对母亲、对女友的爱。鬼母子团聚,飘然远去。
      男主角对亲情的珍视,在爱情上的含蓄深切,对野心的拒绝,在危难面前的挺身而出,处处透显出“亲亲”、正直和慷慨赴义的儒家精神。也就因了这一点,情节虽然曲折离奇,却又非常合乎情理。加上张震在片中的出色发挥,将一个外刚内柔、忧郁内向、机敏果敢、万千心事深埋心底的警察形象塑造得分外动人。《诡丝》有恐怖片中罕见的“润物细无声”般的感染力。
      相比而言,日本片常是不合理、不讲情的,一副“把冷酷进行到底”的派头。它里面是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美国恐怖片在大多数时候让人清晰的感觉到片中的惊悚事件发生在某时某地,有时空上的局限性。只要逃出了这个特定时空,光明灿烂在前面向你招手。日本片则从本质上拒绝提供这种安慰,小到一草一木,一猫一狗,大到整个区域,整个世界,到处蠢动着危险,闪跃着灵异,充塞着压抑,是真正没有希望、没有出路的硕大的荒寒。这样的气质注定它极少出现热烈的情感,热闹的情节,而是从头到尾像一幅幅画面的连缀。人物在画面间游走,不是鬼也沾着鬼气。这样的沉着从容,清冷淡定,使它比美国恐怖片多了一分老谋深算的味道。
      日本恐怖片不像美国和香港那样杂糅,比较单纯和固定,因之笔者看得虽然不多,但由一斑窥全豹,也大致能够把握它们的特征。
      最出名的自然是《午夜凶铃》。女鬼贞子从古井中水滴滴地升起,又一点一点从电视屏幕里爬到外面,长指甲抠着地板,引来全球观众的惊呼;她站起身来,长发遮面,黑发之间,是对比鲜明的惨白的脸、空洞的眼眶,这副尊容也着实吓住了许多资深的恐怖片迷。不论是美国式的“科学理论”,还是香港的“民间传说”,从哪一种思维来看,鬼借助于电视这种媒介跨进现实都显得极为古怪。然而它就是唬人。《午夜凶铃》这次“不按牌理出牌”取得了巨大的成功,不仅续集一部接着一部,还迅速风靡亚洲,波及欧美,以至很快有了美国版《午夜凶铃》。它把电话、电视这些进入了千家万户的电器作为主要道具,让观众本能地感到自己家里也潜藏着危机,这种代入感的透彻与强劲,是以往同类影片所不可能有的。它那独特的“七天大限”的叙事法,第一天,第二天,第三天……的不安的逐级累积,也便于把张力拉到最大,最满。只要看了那盒录像带,做什么都阻止不了见鬼:电话还是会半夜响起,关了电视拔掉插头电视照样会亮,古井依然会出现,贞子仍然会固执地往外爬。编剧明明白白地昭示观众,有些事一旦错了便无法回头,采取措施都是白费力,能做的只是眼睁睁等“她”夜晚光临。它传达出的这种意识让人窒息,是比“鬼”更深入骨髓的恐惧。
      老实说,《午夜凶铃》系列称得上经典的只有第一部。二、三、四部每况愈下,甚至沦为狗尾续貂。商业利益驱动着编导快马加鞭地拍续篇,拍到后来,颓势尽显,观众流失,在商业上也便无利可图。被这个怪圈绕晕的人多得叫人惊讶。
      《咒怨》系列是又一个响亮的品牌。该片第一集上映时,未经任何宣传造势,也没有高科技大场面,纯粹以影迷的口口相传,积累出良好口碑,以至这部小成本制作竟取得了耀眼的票房。它前后几部的质量相对稳定,始终在水准线之上。单以剧本来说,它比《午夜凶铃》单薄,人物形象的塑造完全谈不上,连基本的常理也懒得操心。关心学生的老师来做家访,一番美意遇到的是不可理喻的对待:学生和他变鬼的母亲一起害死了老师。你说这里面有什么暗示和象征吧?却又找不到。只能解释为学生一家早已莫名其妙的成了“非人类”。我这样说并非主观臆测,证据是学生(男孩)在行凶的一刹那脸现妖异,口中发出“喵呜”的猫叫。他母亲更是从楼梯上双手着地爬了下来。他们早就不是人了。贞子也是爬,这女人也是爬。前者从电视内爬出,由虚到实;这女人是从二楼爬下,由远到近。都造成视觉/心理上的压迫感。总是选择“爬”这个动作也多多少少显示出日本的民族下意识里,对“兽性”的重视与认同。
      《咒怨》中还穿插讲述了一个美丽的少女在学校图书馆被杀的故事。杀人的就是上面提到的小男孩。连好心探望他的老师也毫不客气地干掉,区区陌生少女,更加不在话下。导演采用仰拍,让观众的视角与少女叠合,从而在斜上方逼真的近距离的看见了男孩的脸(少女当时正躲在书桌下)。随后男孩发现了她,一声不祥的猫叫,镜头切换。发生了什么,不言而喻。
      在《午夜凶铃》与《咒怨》之外,有一部《大逃杀》也值得注意。它的监制是著名导演北野武。北野武并不是恐怖片专业户,因而《大逃杀》有种兴之所致的玩票的神气。不过大导演即使玩票也与众不同——是好是坏暂且不论。在日本恐怖片中,它是少有的不以鬼怪取胜,纯是用人与人的同类相残来夺人眼球。
      郊游的学生在汽车上集体昏迷,醒来时已置身一座无名荒岛。教师给每个人分发不同武器,叫他们散落全岛,互相攻击。学生们开始还有些犹豫,之后发现不杀人就要被杀,于是咬咬牙大开杀戒。有些人舞刀弄棍,有些是冲锋枪和手榴弹,有些是挖陷阱“捕猎”,有些下毒,有些笑里藏刀,有些色诱。边逃边杀,亦攻亦守,除两三个例外,几十个人全都铁了心红了眼,有几人简直从中发现了非凡的乐趣。其过程的残酷变幻令人不忍卒睹。幸存者最后杀了教师,奇的是教师临死前还跟着音乐做了一套广播体操(我到现在也没明白这套体操里含着什么玄机)。
      这是一部我个人相当不喜欢的电影,虽然有人告诉我,教师是比喻美国,学生是指封闭于列岛上的日本国民,还是难掩我对它的反感。我宁可去看《咒怨》里幼稚的鬼害人,也反对《大逃杀》里“生存竞争”的伪深刻。人性之恶不是不可以说,但要看所配合的手法,和最终的指向。北野武用了粗糙原始的呈现,没有丝毫提纯、升华的意图。种种巧妙的杀人方法的确匪夷所思,那后面却是主创班底缺乏人文关怀的沾沾自喜。对“性恶论”的渲染和夸张,对暴力血腥的欣赏和玩味,不是用一句“象征了美国和日本”就能轻易掩盖的(香港的王晶后来搞了一次拙劣的模仿,拍了更加荒诞不经、支离破碎的《赤裸特工》)。《大逃杀》在日本“变态杀人类”片子中还算比较好的,等而下之,其余芸芸众影片会失去节制到什么程度,可想而知。
      在全部“日式惊恐”中,最让我“魂牵梦萦”的是《漩涡》。它既没有明显的鬼魅,也没有明显的“坏人”,可是却有接二连三的死亡。而在一切死亡之上,又盘踞着一个总意象:漩涡。
      天空有着漩涡状的灰云,父亲死于漩涡状的洗衣机水流,耳朵的漩涡形轮廓听到了隐隐(死神?)的召唤。孤立无援的女孩子能依靠的只剩下青梅竹马的男朋友。偏偏这位男朋友在路上不小心绊到了漩涡状的蜗牛壳,化为一个前所未见的怪物:他双腿扭麻花似的绞了起来,腰部扭了几转,上身、脖子……被“漩涡化”以后,他整个的有点像“扬州酱菜”里的“螺丝菜”。当这个最亲的亲人也变成敌人,女主角在惊叫声里彻底失去了生机。
      这部影片情节很简单,三言两语就能说完。可是细节打磨得不错,气氛营造不输《午夜凶铃》,特技运用和影像风格则大大超越了《咒怨》。它把日本“不求合逻辑,只要吓死人”的特点发挥到淋漓尽致,把“看不到出路”的末日意识也发挥到极致,让你感觉即使出了那个镇,那个县,仍是无处而不漩涡,根本无路逃遁。另外,用“漩涡”这样一个似乎抽象,又随时能够赋予到实体上的意象统领全片,也颇有新意。我至今没有查过该片的导演,我怕一查肯定忍不住要看他的其他作品,可是我实在不想再领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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