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之旅

这是我们的月光之旅。
我们一行14人，伫立在一千两百多米的高处，沐浴着明月的清辉，俯瞰着苍茫的远山。但见群星缀满天穹，森林向大地深处散开，中间是大片许多年前冰川运动过后留下的雪道，和更多未知的神秘。山脚下，尚湖沿岸的村庄和城镇上空闪烁着层层叠叠的温暖的灯光，如同一幅美妙的中国画挂在夜的窗前。真是令人难以置信的美丽。
寒冷的冬季，满月远足是瑞士人喜闻乐见的运动。夜晚的气温在零下，凌冽清新的空气令人振奋。
于是，在这个周五的黄昏时分，应该是5点半左右，我和老公开车从麦兰出发，经轮渡到达对岸的豪根。沿A3高速公路，到达Lachen，这个地名在中文里是"大笑"的意思。自此沿山路一直盘旋向上，山路边间或出现一座房屋，四周围充满大团大团的静谧。瑞士人对如此僻静的地方有一句话来形容：只有兔子和狐狸向你问好。
一路向上，6点45分，我们终于到达海拔815米的Braeggerhof停车场，先期到达的伙伴们已在等候，头灯驱散了路面上的所有黑暗。大家装备齐全，冲锋衣，远足靴，登山杖。原定计划踏雪，因为天暖雪薄而改为远足。互相握手致意后，我们开始向山上进发。由于云层的遮掩，从这里还看不到月亮，在森林的小路上行走，头灯起了很大的作用。路平缓上升。大家边走边聊，心情愉快而放松。
走出一片面积不大的原始森林，转了一个弯，圆圆的月亮兀然出现在我们的左前方。我不禁驻足观望，大片的雪地外是一座森林，云海托着明亮的圆月在森林的树梢上方露出头，仿佛捧着一个尊贵的皇冠。东方圣提斯峰顶的灯光如同一座灯塔，明亮地照亮了山顶。唯一一架飞机眨着灯光的眼睛缓缓滑过星空。
瓦特是猎手，自幼在这个地区长大，对这里的地形了如指掌。在他的指挥和协调下，我们开始踏雪而行。今年天气暖，在海拔1千多米的地方才有了积雪，雪是软的，松散的，踩上去发出好听的嚓嚓声，安静的夜晚，清新的空气，伴着踏雪的乐声，心情好极了，身体也感觉格外轻盈。
越过山谷，趟过小溪，在无人踏过的皑皑白雪上留下一行行足迹。我们是一小队夜晚迁徙的动物，我们是山脉的夜的精灵。
我忽然想起三十年前在北大荒，在那些月明的夜晚，孩子们聚集在大门口，乐此不疲地玩着捉迷藏的游戏。那时候没有电灯，我们把月亮奉为神明，因为只有它出来的时候，才能让漆黑的夜晚充满生机，洒满孩子们的欢声笑语。绕过一个大弯，一座木屋突然出现在我们眼前。这就是我们的目的地Diebishuetti木屋餐馆。此时正是晚上9点。
走进木屋餐馆。老板娘站在厨房门前迎接宾客，目光慈祥，仿佛我们是一群晚归的孩子。我出现的时候，她的眼睛突然一亮，大概因为我也是外国人吧。餐厅很温暖，跟普通人家的客厅一般大小，一个铁壁炉竖在墙边，一块木头在里面熊熊燃烧。墙壁上的几张照片显示着木屋以往的模样，照片上的男人是老板娘的丈夫，几年前去世了，女人继续开着餐馆，老客跟她都很熟悉。她来自刚果。在这样一个稀奇的山顶木屋，有这样一位稀奇的来自刚果的老板娘，让人感到格外有趣而且亲切。
晚餐是瑞士特色佳肴"奶酪火锅"。三只火锅里沸腾着满满的奶酪，网篮里上尖儿的面包丁，一盘菠萝块儿，大家彼此碰杯互祝进餐愉快。
开吃啦！叉上一个面包丁，在奶酪里转几圈，在锅边稍顿，空转几圈，送到嘴里，美味极了。这美味有几个原因，一是下班后直接远足，饿了，二是老板娘的佐料放得好。煮奶酪火锅很有讲究，煮的时候，需要适量放点果酒，蒜瓣儿，蘑菇等佐料。配比不同，煮出来的奶酪口味也会有所不同。吃着、喝着、聊着、笑着。不觉间，面包和水果全部消灭干净，老板娘加了面包，最后奶酪全部吃完了。老板娘播放起刚果的传统音乐，跳起刚果民间舞蹈，她一边扭动腰肢、双臂和双腿，一边说笑。一曲结束，音乐迷恩斯特、约翰内斯和尼克开始唱歌，他们一支接一支地大声歌唱，与我所了解的瑞士人的谦卑性格及他们平时在公司的举止判若两人。他们唱着瑞士酒吧里男人常唱的小调，他们唱的是瑞士酒吧里男人们常唱的歌曲“靴子”，歌词有趣极了，我翻译一首与大家分享：
靴子必须死，它还年轻，年轻，年轻。靴跟磨损了，故而必须死。
郭庄村的男人们，脚大如船，脚跟如橡树般坚硬。
头发像自行车钢圈被盐水浇过完全生锈了，一片红色的丛林。
大耳朵像摩托车脚蹬子。奶头像坦克的螺丝钉。
如果你想在瑞士歌唱比赛中获奖，这首歌你得唱得轻柔些，忧伤些……
房间内似乎有着无数的欢乐精灵在空气中漂浮。我在同伴鼓动下也喝了一杯含酒咖啡，没有如想象的那样醉倒，只是更加高兴了。
吃饱了，喝足了，唱够了，结了帐，我们起身告辞。月光更加明亮了。瓦特带我们抄近路下山。在一片广阔的雪地上，山谷前，大家一齐停下来。头灯关掉了。月光洒满雪地、山谷，这光是明亮的，也是神秘的，让人的思绪神游，沉入各种幻觉之中，不过没关系，这只是短暂的，当我们的目光落到始终陪伴我们的尚湖边的万家灯火，心便不觉再次回到温暖的人间。
下山的捷径有些陡，偶尔需爬过散放牛时用的木栅栏，我们的脚步却轻盈，心更轻盈，男人们余兴未尽，兴致勃勃地唱着歌。才十分钟，我们已到达半山腰的停车场。
这个夜晚还没有谢幕呢。我们驱车来到一家农家餐馆再喝上一杯。走进餐馆，我们立即被狂欢节的气氛淹没了。大约150平方米的房间内，从四面墙壁至屋顶到处是垂挂的亮片，四面房檐装饰着雪花，墙上挂着一只微型阿尔卑斯号角，两边立着各种各样的小矮人儿。两排长桌中间是过道。恩斯特指着一面玻璃墙让我看，哦，羊儿们在另外一面安安稳稳地睡大觉，丝毫不被打扰的样子，显然早已习惯了。原来，我们的酒吧就设在羊圈里呀，这里的农民可真会别出心裁，估计他们卖酒的的收入比养羊的收入高多了吧。
喝酒聊天，聊月光远足，聊摩托车之旅。这是周五的夜晚，这是无忧无虑的夜晚。告别的时候，已是星期六的凌晨。回家途中，不知不觉进入了梦乡。在梦里，我回到久违了的故乡，我在明亮的月光下欢叫着，与伙伴们各自跑开，藏猫猫的游戏在我幽深的梦境里轰轰烈烈地展开......



[ 本帖最后由 李兴文 于 2014-2-3 14:11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