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的雨
2021-12-29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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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还在下着,似乎非要把那些暴露在街头的树木和建筑物都淋个通透不可。雨来之前,小区院子里的禅还在勤奋地叫着,叫着叫着雨就来了。雨水洒向院子里的植被,植被相互间搭着背享受着,这些高高低低的植被,其实就是禅的家。现在雨来了,禅也变得安生了。院子里一下子没有了禅的叫声,只听到小雨在滴答独自放歌,感觉这雨天的上海比平时的噪音减小了。
其实盼着上海下雨的除了值守在院子里的禅,还有我——一个外乡人,或许还有更多住在上海的人。我来上海已经好些天了,可是就是没有赶上一场雨,心想下不下雨那是天公的安排,索性把这件事忘掉,同时把刚刚露头的那段当学子时,在外滩淋雨的经历暂时放回心里。雨来与不来我那些曾经发生在雨中的往事都不会淡忘,不过这雨终于还是来了,这也勾起了我的兴致来。
本来我只是一个人在床头听雨,可是不知不觉就来到窗前,欣赏起雨中大上海的景色来,这也圆了我多年来的梦想。一边听雨声在楼宇间回响,一边看着雨落在亮白色的街面上,溅起一个个小水花,发现雨只有来到地面上时,才会显现出快乐的天性来。这种落地时的感觉我站在窗前无论如何是感觉不到的。我想雨在落地的一刹那会不会被摔痛,因为上海到处都是高楼和水泥路面。不久雨越下越大了,雨落在水泥街面上时泛起白色的光,水花跳跃着一边打着转儿一边摆出各种快乐的姿势,它们为什么这样高兴呢?
听禅的叫声和听雨滴落的声音是有区别的,我感觉禅发出的声音像一个劳累极的人发出的鼾声,这一点和都市人的生活节奏以及整天奔波之后,回到家里发出的鼾声有几分相似。而雨声更像是一位悟道禅意的修行者,在抚琴而歌了。可是后来想一想,前者的比方似乎还能够站住脚,可是后一种比喻就不太对头,好像修行者喜欢隐居在深山之中,不太可能落定在繁华的大上海。
不去想雨是以怎样的身份来的,来了就好。雨缓缓洒向街面,它们真的很有耐心,一滴滴的雨就像一位细致的雕刻师,认真雕琢着街面,目前还没有看到他们有收工的任何迹象,我暂时还无法猜测出它们心目中的街道是个什么样子。
夜很快就黑了下来,一盏盏路灯似乎早已闻到了雨的味道,赶忙从梧桐树上探出明亮的头,向街面上张望了一下,就一动不动歪着脑袋在那里发起呆来,任雨水冲刷着自己,同时也把粉色的光伸进雨水中享受起来。我看到雨水似乎在灯光中打了几个弯儿,恐怕是想在灯光中多潇洒一会儿,毕竟这是人间最为璀璨的烟火。
上海的夜晚说来就来,尤其是有雨水光顾的夜晚更要来得早一些。上海的夜是不怎么黑的,我可以看到有云带漂过徐家汇的夜空空,这在家乡的小城市里是无法看得如此清楚的。透过街道两旁的梧桐树的间隙,穿过千丝万缕的雨线织就的帘,我看到不远处楼房里的灯光在不停地闪烁。灯光在极力修饰着楼房的轮廓,一座座摩天楼相映争辉。我把那些高楼看作一座座小山,灯光当然就是一个个萤火虫在山上忙碌着,比它们忙碌的还有似雨非雨的雾,这是盘绕在我脑海中的幻境呢,还是事实上果真如此。看得久了,我的心儿跟着灯火的跳跃悦动起来,才发现这上海的雨景是可以竖着看的,就像是在看流动的大幅音画作品。
正在我面对那些灯光如痴如醉的时候,许多人家已经拉起窗帘,不过这并没有打消我的兴致。虽然被这些颜色迥异的窗帘挡着,灯光依旧要从窗帘上透射出来,变得方方正正,并且发出十分温馨的光芒。多数灯光沿着一个个楼宇的垂面排列着,组成了各种迷人的灯火的图案,这是上海这个城市的灯语,我还没有来得及破译。有些彩色的装饰灯围绕高楼的顶排列着,组成了神秘的五线谱,不知道今夜会不会附和上这雨的节奏。
相比天山牧场上那些蒙古包的灯光来,上海的灯光要密集许多,色彩也丰富许多。可以说是由不同色彩的灯光组成的盛宴,雨声正担当起宴会背景音乐的角色。随着家属楼中的每一盏灯的开启,都意味着楼主人已经进入到属于自己的休闲时光。
这样的一幕情形,让我想起那些住在筒子楼里的人们,雨恐怕是飘不进小弄里,小弄很窄,若是情侣们进到里面时,就不可能再继续搂肩搭背,必须得一前一后走。由于楼房有几层,所以我看到的里弄就是名副其实的一线天。我想,雨是不太容易挤进里弄里的,就是有个别的雨钻进里弄,也必须跌跌撞撞,在对门家的墙壁上反反复复撞击几下,在可以落在里弄的地面上,这时的雨已经属于大家的雨,是里弄里每个人心中的雨,期望那一天小区改造,住上明亮的房子,装上暖色的窗帘,雨不但会下在小区的院落里,而且也会飘进宽敞的阳台上。雨声不仅仅来自楼谁家的顶了,而且会来自自己家窗台上的花花草草。
现在里弄里的雨声一定是飘在空中的,应该和飘在森林中的雨声来自一个方向。不过这些来自里弄的雨声,应该只是屋瓦片的敲击声,多少年来都是一个腔调,像里弄里的方言,未曾改变。
雨的步幅很均匀,发出的声音一点也不嘈杂,着实让人安静,雨声一点点把都市里的噪音吸收掉。穿过窗帘的灯光具有视觉按摩的效应,雨声就是一道看不见的窗纱,把人们私密的声响保护起来。
就在昨天,我住在很不隔音的小旅馆里,夜晚几次被隔壁小夫妻吵醒,那声音我懂得,这当然不是他们不好,人之常情,只是条件所限。当时我无可奈何,想捂起耳朵睡觉,可是有些声响是无法用手捂住的。我只好希望赶快下一场小雨,相信雨声一定会屏蔽那些私密的原始声音,虽然我一直崇尚本真,虽然我喜欢原始,但我目前还不是一位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
有时候人们确实需要利用雨声来安抚一下自己,需要用三月里的小雨来装点多彩生活,需要要用一场秋雨来反省一下自己,继而扩展自身的人生空间。
可是我并没有呼风唤雨的本事,事实告诉我,在必要的时候必须要循规蹈矩。几天前,在我来上海的卧铺车厢里,看到一位年轻母亲当着我的面给孩子喂奶。当时我稍微愣了一下,随后就开始自责起来,我不该去责怪这位母亲。在孩子需要补充营养的时候,作为孩子的母亲就必须把乳水送到孩子嘴里,这没有任何可指着的。
我多么希望一场小雨下进车厢,在年轻母亲四周拉上一道幕帘,让年轻母亲更加从容一些,也好回避开来自异性尴尬的目光,避免彼此间的无奈与不适发生。雨有时可以充当很好的道具,雨的帘往往可以把我平时熟知的事情隔离得很远,让平时看起来经不起推敲的事情,变得顺理成章。雨的声音也同样可以唤起那些我近乎淡忘的声音,当夜晚我被婴儿吸吮时发出的啾啾声吵醒的时候,我同样期望快来一场小雨,把如小溪般流淌的啾啾声融化到雨声中去,雨中的啾啾声能够更好地唤起我的记忆,我还记得在我断奶的时候,母亲在乳头上涂抹上辣椒面,可是我还是无所畏惧。我希望雨声再安静一些,让路途中的婴儿能够在舒缓的雨声中下安静地进食。
隔着夜色听雨,有时会把心儿听得亮堂起来,夜晚听雨总感觉雨声比白天时大了很多,这或许只是夜的黑给我造成的一种错觉,总觉得雨声在夜晚会孤单无依。夜的黑不仅让白天时人们的喧哗声渐渐疏离,也使白天致密的车流变得疏缓起来。
来到上海听雨,我才发觉只有午夜时分才可以品出雨中的原味,抛开人为制造的噪音来听雨,就可以感觉到这毛毛细雨是惦着脚来的,并没有打扰这入夜时的一片寂静。听着淅沥的雨声,我又一次想起那位年轻的母亲,斜着身子给孩子喂奶时的情景。
雨声不知不觉被夜的宁静放大了,我的心绪也不知不觉被放大的雨声高调着。有很多的往事需要在雨声中复原,婴儿吸吮时发出的啾啾就如同现在的雨声一样原始,声音并不洪亮,但足以让我无法忘却其中流淌的施予与福享的情愫。
我回头望着笔记本电脑里的音乐诗画帖子,靠近去聆听那首钢琴曲《一个人的雨》。音乐中的雨声是在钢琴伴奏声中飘散开的。钢琴舒缓的音调引导着音乐中的雨声,缓缓地飘出,惟妙惟肖模仿着户外真实的雨声,与户外的雨声相互呼应。不过我还是在音乐的雨声中体会不到那股源自泥土的独特清香。
总的来说,我更喜欢来自大自然的雨声,在窗前独自欣赏一场雨飘下,体会它们来时的小心小意,犹如床头音乐那样,当把音调调到最小,缓缓流出的音乐声围绕在床头,先把我内心中的无奈敲击出来。再慢慢进入到我的梦里,溶化了我的梦。
我在上海这个地方听雨,自己的情怀被雨声激发着,我希望中秋的时候依然会下上一场雨,雨下在父母安息的墓地,我和他们一起在上海听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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