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梦想活着

　　　　　　　　　　　　　　　　为梦想活着
　　　　 　 　武志强

　我常有一种感觉，我不是我，而是另一个人，那我是谁呢？这问题似乎不应该由我回答，而应该交由另一个人回答。 　我活得像谁呢？快乐不是我的，孤独不是我的，郁闷不是我的，悲伤也不是我的，那么什么是我的呢？我所有的一切不在这里，而在别处，别处是另一个地方，我所不知道的地方。 　今天，我突然看到我，看到一个清晰的我，一个一身疲惫梦想中的我，身体愈是疲惫，梦想就愈强烈，以一种令自己都感到惊奇的速度在生长着。我斜躺在床上，两手交叉抱着头靠着墙，在极大的疲惫里我闭上眼睛，我由此看到了自己，那样清晰，那样自然，就像一道流水向我顺势而来，亲吻着我的脸颊。 　眼前已是一片深远处，我看见自己经历过的一切，看到生命里的全部敏感，感觉、记忆和忘却，我所有失去和所能成就的东西。那是我的生命，出自肉体感觉的生命，无法拒绝的生命，它就在我的鼻息之间，在我的全部凝视之下。我感觉到自己很累，想就此睡去，再不醒来，也感觉自己像是一只鸟儿，轻轻的拍动翅膀，就能让自己飞远，远走高飞，离开眼前的一切现实，离开长久以来困扰我的存在，那也是我一直以来无法摆脱的存在。这就是这时刻的我自己，是多么真实。 　 我只能看见我所能看见的东西，只能经历我所能经历的东西，而不能超然物外，让自己视而不见，熟视无睹。这正是我在下面所要说到的由来，在我内心深藏的恐惧如此细微，随时都能弥漫开来，把我包围，让我的内心感到裂帛一般的疼痛和窒息一般的感觉。这种伤害已经渗入骨髓，让我心中黯然，看不到生命的欢乐，眼前一片漆黑，看不到一点光明。生命是无意义的，从一种有限到无限的悲哀，我就是悲哀。 　我因此而梦想，而期待另一个我，另一种生活，另一个时代，那里有阳光，有欢乐，有内心的充实和生命富含的意义。恐惧折磨我的时候也是幻想抚慰我的时候，我愿意一遍遍忘却恐惧，呼唤梦想。没有梦想我就不能活下去，是梦想一遍遍的把我从恐惧里拯救出来，让我站在一个高度，一个新的起点，一块踏实的立足之地。 　 在生命的荒凉里，倾听时间的钟声，缓缓敲落的钟声，像是落在人生棋盘上的棋子，一下一下叩击着我的心灵。我的四周是虚空而神秘的宇宙，灵魂赤裸，与长夜对峙，内心的柔弱里浮现一幕幕诗意色彩的幻象，大脑里静静闪过一些莫名的光亮。下面街灯还亮着，照着一段冷落无人的街道。那被遗弃的过去此时也被思想的光芒照亮了。 　黑夜广大无边，像是一片潮起潮落的海洋，夜色中清晰可见，更多忧伤的河水在不断的注入，扩大那海洋的面积。一个人在这样的夜里停下来，感觉自己，看见自己。外面有风，大街上树枝在摇动，树叶在飘落，听不见的飘落声仿佛依稀响在耳边，就那样飘落着，如雨点一般落下，像是缤纷的时间在起舞，在整个模糊不清的世界里永无终点的飘落着，在自然的黑暗的迷宫里飘落。那也是失落，是另一种形式的存活。我之外还有另一个我，生命之外还有生命，那是不一样的生命，所带给我的感觉不同。劳累和疲惫远逝了，那远逝的微弱之光落下来，漂泊在外面街道的灯光中，向更深更远的黑夜遁去。 　 时间，记忆，梦想，所有这一切都被消减，直到虚无，我想我已经进入梦里了，在另一个我里看见自己，那里没有痛苦，没有疲惫。夜晚太深，太大，足够做梦，把自己淹没在梦中。夜晚也太黑暗了，梦里也能生出光辉。夜晚会更寒冷，在长长的梦里或许能觉出一些暖意。 　寂静中，一个虚无的世界在穿越我，一个纷乱无序的世界在穿越我，在一个响亮而空荡荡的世界里，我听见了时间在飘落的声音，一滴又一滴，但我听不到点滴飘落本身，在广大而虚无的夜里，就像我此时感觉不到自己是在哪里，却已经让自己走出了很远，远到一个陌生的自己从未经历的地方。那是另一个我，另一个世界，另一个生活。那里的一切充满着新的景象，那是新的，接近完美的自己，我感到在我身上多了一层无法说清的惆怅和依恋。

　　站在家里的阳台上，打量着外面的世界，街道、行人，车辆、树木、站牌，打量着黄昏天幕下的城市轮廓，在远烟的笼罩下，边疆已经模糊不清，氤氲成一片。

　　我所见的这一切，它们有各自的轨迹，就像它们有自己的开始，也就有自己的归结。而我只不过是一个旁观者，局外人，一个时光中的过客，一个偏好新奇的旅人，偶尔在此停留，短短的生涯里，前后都是暗夜，只有此时刻的光亮，让我站在思想的高度，站在心智的明亮处，领略着人生和世界，看见我仅能看见的，感觉时光就在身旁流逝，在我行走或暂停的脚步间流逝，在心底里默念，愿岁月中的我不老。但这是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是事实，可能的是愿望，人是带着他的愿望活着的，正是一个又一个愿望带领人往前走，它就像是暗夜里打在手中的灯笼，为自己指引和照路。照耀着平坦，更多的是照耀到坎坷。所以人生多艰，才需要呼唤自身的勇气。

　　不断流逝的时光，将会使事物暴露出本相，让一些没有答案的问题有了答案。告诉我们从哪里来，到哪里去。此刻，我的情绪是安静的，没有打扰，在黄昏巨大的气象下，感受到某种庄严和神圣。像所有不可侵犯的时间一样，黄昏的时间也是不可侵犯的，所以我肃立一旁，凝视着它，徐徐降临，宛如对我的祝福。

　　黄昏巨大的翅膀已经张开，但它没有飞翔，只是等待飞翔，保持着欲飞的姿势，这是震撼人心的一幕，被我目睹。也许我最大的理想就是摆脱来自生活的种种束缚，让自己飞翔，离开这里，离开这个早已让我厌倦的地方。黄昏的光线中万物依旧在浮现，把它持续隐藏的部分暴露出来，即使空虚也是以写实的一面出现，即使凄凉也是微笑着的。世界的全部神秘在这里，生活的全部平庸在这里，所有的诞生和死亡在这里，这里没有疑问，只有回答。我听到这回答的声音，持续地在震撼着我的心灵。就在我的嘴角是一个微笑而凄凉的现实，黄昏的光芒在镀亮它，看起来有一层金色的边缘。

　　人类复杂的生活在这里只剩下一个黄昏镀亮的表面，这是难得的安宁和简单，出现在我的眼前。所有过去的日子都已经被我打发走了，未来的日子还需要我打发，还会有多少日子呢？会有很多吗？还是已经不多。我所能珍惜的只是眼前的时光，一滴一滴，落在我的心间，像是清泉一般，唤醒一些被遗忘的事物。时光雕刻着我的脸，我已经看到沧桑了，看到苍老的皱纹在慢慢爬上来了。万物依旧古老而隐秘，只是属于我的世界已经昭然若揭，暴露无几了。我所守望的只是小小的一角愿望，望穿秋水一般的期待，或许待到岁月成空时，那颗饱受磨折和伤害的心会告诉我，在无边无际的黑夜里依然会藏有一缕阳光，阳光在上面闪耀，只是不被我看见。那在云天之上的欢乐不是我所能发现的，或许只要再坚持一天，我就成功了，就会获得人生的鲜花，但偏偏在那一天之前我就已经陨落，这是多大的遗憾和不幸。我已经有过太多的失落，太多的恨，现在只要自己的一点拥有一点属于，只要自己的一点爱，就足以支撑我伫立在黄昏中。

　　我的欢乐来自于寻求，我的寻求来自于瞩望，我的瞩望带给我生命中至关重要的安慰，黄昏的光线触抚着我的脸面，让我饱含泪水的眼睛止不住泪水飘落。那是美好的泪水，也是幸福和祝愿的泪水。如果说我还拥有，那就是因为我没有放弃。此刻，我看见我的内心，内心的一双眼睛看着我。

　　在我不思想也不向往的时候，内心是安静的，近乎于那种无有所获的麻木，我在这样的麻木中感受这样的安静。其实这只是暂时的和表面的，而本质的部分是这样一个事实，真实的内心的平静来自于失去，是因为从来就没有失去。我失去了看见的一切，是因为我从没有失去那一切所以才让我看见。在一直以来的寻求中，我得到了欢乐和安慰，即使微不足道的寻求，也在给我一点回报，我因此懂得了时光的含义。时光在我身上，被我经历的时光一直就在我的身上，没有离开我。

　　远方是遥远的城市边疆，云烟弥漫，迷雾沉浮，我把自己的一只手臂伸出去，却够不着它，但我又似乎已经触摸到了它，那远烟起伏的边疆，就像那些我没有实现的梦想，因为没有实现才成为梦想，才要我持续寻求，那而失落的就已经熄灭，沉睡，再不醒来。能够参与我生活的才是我的生命部分，我在自己的生命里生长，就像野草在地上生长，没有怨言，即使苦涩也是甜蜜，即使失败也是收获，即使空虚也是安慰。

　　我为自己的梦想活着，为它死去，在我梦想的深处，是我的那一张清晰的脸庞，黄昏的光芒在我面前出现，照亮我，照亮我的灵魂。灵魂微不足道，但是一样熠熠生辉，在暗黑里发光、闪亮。那就是微笑的时光，是以一种胜者的姿态出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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