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近李敖
2021-12-29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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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李敖,应该是上世纪末的事了。当时只知道他是个学贯中西的学者,作家,在台湾坐过牢,出狱后写过几十本书,好象还当过台湾立法院的无党派立委。感觉其人有趣,也是在台湾立法会议上,这老小子不但会骂人,甚至会从包里拿出穿过的臭鞋掷向某位当权者。也曾来过大陆,似乎在北大有过演讲,说过什么记得倒不是很清楚了。
近期无事,把以前购得的一本中国友谊出版公司出的《李敖快意恩仇录》读了一遍,感觉有点意思,码几个字以记之。
1,李敖其人。1935年生于中国哈尔滨市,籍贯吉林扶余人,应该是东北汉子。其十四岁时(1949年)随父母去台湾,留在中国大陆的有两个姐姐。生于大陆,其童年、少年亦在大陆度过,且大陆这边仍有亲缘。我想这应该也是其认同中国乃海峡两岸之中国,坚决反对台独的一个个人情结吧。
李敖父李季恒,字玑衡。毕业于北京大学,曾任汪伪政权太原禁烟局局长,后来由前兴安省主席吴焕章证明是从事地下工作,“曾掩护多名同志”。提一句李敖的父亲,不仅仅是说李敖也算书香门弟,而且是因为在这本书中看到一则趣事。说是李敖年幼时在北京,一次曾和二姐随父亲母去雍和宫参观。因为要看欢喜佛,导游僧有些踌躇,小声问李敖的父亲“二小姐是不是也上去?”李敖父亲说,没关系。在上世纪四十年代的中国,让未出阁的女孩看欢喜佛,其思想确实够开放了。李敖一生不惧权贵,不畏学阀,应该与其父在教育上不拘一格,任其自由发展有关。
去台后,李敖入台湾一中读书,自初二读到高二,“因痛恶中学教学制度”,自愿休学在家,1954年以同等学力考入台湾大学法律专修科。1955年6月,自动退学并于同年考入台湾大学历史系学习。毕业后,李敖考入台大历史研究所,其实是我们所说的研究生。应该说,李敖的研究生名符其实,因为其一边学习,一边研究。他加入“中华民国开国五十年文献编纂委员会”,做临时雇员,同时开始著书立说。从本书看,李敖与国民党当权者交恶应该始自此,其在《文星》发表《老年人与棒子》矛头直指国民党暨蒋介石。凡十余年,至1971年3月被捕,1972年因“叛乱罪”受徒刑十年,1976年十一月出狱;1981年再度入狱,半年后出狱。
李敖一生自负狂敖,爱憎分明。其境遇也很坎坷。反对“台独”,却受“台独”牵连被国民党政权下狱,出狱后写过大量批判国民党的专著,“颠覆国民党从图腾开始”,先后出版了《孙中山研究》、《蒋介石研究》(六集)、《论定蒋经国》、《国民党研究》、《李登辉的真面目》等书,对国民党政权进行毫不留情的批评和攻击,因此与国民党结下了梁子。我的看法是一则以李敖之才学让他在牢中浪费了大好时光只是他仇视国民党政权的一个因素,更主要的是当时国民党台湾政府大搞党禁,任政治流氓和特务组织横行,对民意肆意践踏,压制不同声音,这才是根源所在。所以李敖在书中曾对蒋氏两代恨之入骨,并意欲效伍子胥鞭尸以后快。
2,独行大侠。说李敖是独行大侠,当然与他特立独行的个性有关。李敖在台湾,反对国民党是自始自终的,同样,其反”台独”的立场也从未松动。即使是在两次被国民党政权下狱,其也直言“台独”不得民心,也不会有出路。
应该说,无论是国民党的高官还是民进党的大佬,对李敖一直是敬畏有加,也多次想将李敖收入帐下听用。可李敖还是宁肯做独行侠,也不屑与之为伍。道不同,不相谋也。应该是其一生的信条。从此书得知,1964年,时任“中华民国副总统“陈诚曾见过李敖并对其所著《胡适评传》赞不绝口,认为不到三十的李敖前途远大。李敖也坦言对当时国民党政权的老人政治不满,“年轻人没机会出头的”。陈诚有一句话给我的印象极为深刻:“共产党的失败,并不就是国民党的胜利”。虽然书中并未明言,但我想这话的语境应该是当时大陆正进行“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一时大陆政治的混乱,经济的无序让台湾个别人欣喜若狂。但陈诚所言,完全超越了国共两党的恩怨,想的应该是人民的生活。做为中国人,他为大陆的形势所忧,而不是幸灾乐祸,更不认为大陆的混乱会给台湾“反攻大陆”带来机会。陈诚不仅是个清醒的国民党大员,而且是个有良知的中国人。
同年,蒋经国派系的李焕也曾请李敖吃饭,应该是经国先生网络人才的体现吧。但李敖也未主动示好,李焕也心知肚明,再未接触的。
至于民进党,自不必说。民进党“教父”彭明敏曾同和李敖入狱,且李敖就是受其牵连(因彭屈打诬认李敖是民进党人,台独骨干,从而被国民党当局以叛乱罪判处有期徒刑十年)。彭明敏当然与李敖接触过,深感其是有自己独立思想,立场分明的知识分子。他不认可的主张,刀架在脖子上也不会屈服。所以彭出狱后,仅在回忆录中坦承当年李敖入狱是被冤枉的,“台湾人民对不起李敖”。李敖一生反台独,却受台独牵连入狱,其本人也认为是平生的奇耻大辱。
李敖出狱后,其特立独行的风格日趋明显。与国民党斗,与民进党斗,都是一个人独来独往。因为在他眼中,“搞政治的都是流氓”,他从未认为自己是政治家,只是有良知敢说话的知识分子而已。还有一个原因,李敖入狱后,深感世态炎凉。朋友们就是没有反目也避而远之,太太胡茵梦不堪当权者的封杀打压弃自己而去。梁实秋,这位鲁迅笔下的“丧家的资本家的乏走狗”竞然连出面作保都不肯,假惺惺地对李敖说,你先去找其他人,如果找不到,再来找我。这位著作等身的文人,独自一人译完《莎士比亚.》全集的大翻译家,在李敖入猝后竟是这番嘴脸,当然让李敖失望。同时,李敖未入狱前,就遭台湾国民党当局的特务机构监视居住达一年之久,出狱后有关当局全面封杀,不许出版李敖的作品,弄得这位大作家只好靠卖二手电器维持生活。一向侠义的李敖也不愿意自己牵连朋友,孤军作战反而没了顾忌,这也是实情。
3,快意恩仇。说李敖快意恩仇,是李敖在书中很客观公正地评价他眼中台湾的政治、文化人物。从行文中,他不因某人对其有恩就网开一面,也不会由于某人对自己落井下石就一无是处。以李敖的个性,伤我者,毁我者,自然要付出代价,但以往你对我的恩,对我的好,我也不忘,是谓爱恨分明,真男儿也。
随便提几个。先说胡适。胡适的名头之大,想是中国现代史不容忽视的一位名人,文化大家。其与李敖颇有渊源:李敖父李季恒曾是胡适的学生;而李敖在台大的老师姚从吾也是胡适的学生。从师承辈分论,李敖当为徒孙。而李敖本人于1952年就听过其讲演,且受过其“千元之恩”。大体经过是李敖当时生活困顿,“当”了裤子度日。不知胡适怎么知道了此事,寄了一千元给他,让他重新买条裤子。我想,也许李敖未必连裤子也穿不上。脱裤子当袄,本是中国的一句俗语。胡适明言让他买裤子也是一句戏言。但以胡适的身份,肯慷慨解囊帮助一个青年人,也算可以了。李敖也一直铭记在心。虽然当时想还,而因为钱不凑手未还,但却先后写了《胡适研究》、《胡适评传》、《胡适与我》,主编了《胡适选集》、《胡适语粹》、《胡适文存外编》等,对胡适思想学说的流传尽了自己的努力。难得的是,李敖并未因受胡适之恩就对其尽颂赞歌,在论及胡适时,李敖肯定了其在“五四”时期思想者的贡献,认为胡适“争你们自己的自由,便是给国家争自由;争你们自己的人格,便是给国家争资格;自由平等的国家不是由一群奴才建造起来的”是胡适思想的真精神!但李敖也坦言:胡适一生中,用在此类“思想作战”中太少太少,在左右澎湃的浪潮下,他的声音已沦为浪花余沫,被夹击得没有多少还手之力。而他本人,也变得老惫而世故,与“五四”时代的胡适,不能伦比。这是胡适的悲剧,也是中国自由主义者的悲剧。在“思想作战”上,如此败绩,胡适不能辞其咎,而我们又深为胡适惜也。
在接受香港《花花公子》中文版记者访问时,李敖也直言,到台湾后,“胡适则愈来愈退步,做了官以后,他应酬太多,连学问也退步了。”
这才是李敖,恩怨分明,快意恩仇,做人如此磊落,真男人也!
同样,在李敖的笔下,对梁实秋、余光中这类大家,也是从不贬低其在文学上的成就,只对其软弱或卖友求荣呲之以鼻。梁实秋在台湾,也受过国民党政权猜忌过,情治人员甚至搜查过梁的家。但此前我曾提前梁实秋曾在李敖求其作保时婉拒,却又打电话给余光中说自己很难过。而余光中在李敖未被捕前也是大加吹捧,极力拉拢,而在其倒霉时,却不顾文星被国民党查封的事实,对外说是经济上的原因。而且,余光中在自己的诗集出版时也和文星有版权之争。读到这里,我真的想象不出可以写出《乡愁》这样的诗的余光中为人竟如此不堪。所以,人品与文字真的无法统一起来,可见一斑。
文化上如此,官场上的人就更不用提了。李敖笔下的国民党政要中,往往是退了休的人才会说人话,在台上则装聋作哑,也是正常的。想起书中说国民党大员李焕的一件小事。1986年,李焕已年近七十(李焕1917年生人),曾和李敖及当时的女朋友小屯偶遇,李焕主动和李敖握手。几个月后,小屯着短裤出门,回来和李敖说起,一男士盯着其大腿看,此人正是李焕。李敖大笑:“国民党大员也有真情毕露的时候啊,孔夫子活着,都说好色胜过好德,何况李焕乎!”
4,好色不乱。李敖一生主张中国全面西化,所以其性观念自然与西方人一样,是享乐而洒脱的。
《李敖快意恩仇记》一书中,多次写到他与数个女人的关系,甚至专有一个章节《宣淫纪》。
李敖坦承,其喜欢乳房坚挺而臀部略小的女性,“瘦不露骨”方为上品;喜欢穿吊带袜的女性,也有丝袜情节。
其公然宣称,“不会和朋友的老婆有任何不够朋友的事”,可如果“私通”对象的丈夫他并不认识,则毫无道德上的障碍。且李敖认为,如果女人以与自己上床为荣,两情相悦,何羞之有?这只是个人行为而已。但,涉及利用职权伤害别人或影响公共利益,则就不然。大权在握的人,不把屌严把管束,轻则以公帑付遮羞、奉公产以赠一人,重则串联起生殖器关系的王朝,天下不归于智囊地而归于肾囊,则就离败亡不远。
我之所以把这段话摘录下来,不是全部同意李敖的观点,是让大家看看李敖,一个特立独行的人,一个台湾文化名人的性观念,也比咱们媒体上经常披露的高官养情妇的情节高尚。因为大权在握的人,当然不可以在性上胡来乱来,因为美女们并不是以与他们上床为荣,而是或权钱,或权权交易而已。
有意思的是,与李敖有染的女性在这本书中当有十几人吧。李敖常常给其私通的对象写情书,而且也公然登载了出来。看了李敖的情书,也可以想象这位学贯中西的大才子确实应该是女性杀手,其情书也写得文彩飞扬:
……号外,如果我对你有过幻想,有过渴望,那么就让我的幻想、我的渴望就这样死去,死去从你身上,让我的爱情边同我的幻想,我的渴望一同埋葬,埋葬在你身上……
请注意,这可是六十年代的情书。相信这样文彩飞扬且真情的情书足可以让那些文艺女青年乱了芳心的。
其泡妞的手段也是很高明的,总的来说就是穷追不舍,以真情才学打动对方,且在一定时期内,一定是其深爱的唯一。用他的话说,“在我这种变动不居的爱情方式里,我珍惜每一次相遇,并观察她们的大同小异,而有以思维”。1964年5月1日,其认识了生平最漂亮的女人“H”.李敖明言比胡茵梦还美。其也披露了同年8月到10月他写给H的部分情书,写得唯美而緾绵,更关键的是,待到最后和H上床,已是认识了三、四年以后的事了,可见其不仅花心,而且痴心吧。
难得的是李敖虽然在性观念上很是开放,但还是有一定原则的。即仍以“精神上相恋为前提,没有爱情的买卖关系基本上不来的。”本书中也谈了几次朋友拉他嫖妓的事。李敖的做法是不做,但不是不要。“既不辜负朋友的美意,也不断美女的财路”,也是一绝。
最后以书中李敖的一段趣话,结了这篇读后吧,因为也能看出李敖的真性情来。李敖出狱后,曾有人过话给他,说是国民党愿意与其和解,劝他放下宿怨,不要再恨国民党了。李敖正色道:“原谅国民党吗?可以,但我的大头,我的脑袋可以原谅,可我的小头,我的老二却不肯原谅。一想到这么多年的青春,断送在黑牢里,害得老二无孔可入,日出揭竿而起,这怎么能不记仇?我若原谅了国民党,就对不起我老二……”
这就是李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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