鸽事
2021-12-29经典散文
[db:简介]
( 一)
翱翔于蓝天的鸽子,曾经给过我们多少美丽的向往。
那洁白的羽毛,穿行在丝丝屡屡的白云之下,动静相随,秋水长天。
舒展的羽翼平伸着划过一圈圆滑的弧线,巧妙地打一个旋,悄无声息地栖息在房角树梢,很随便地再张扬几下翅膀,就酣畅地泼洒出一天的诗意,牵着我们的回忆与想象,滑向遥远的童年。当你从天际再移回迷离的目光时,却发现他们正抬着小巧的脑袋向远处张望,那神情真像一个业已婚纱在身的新嫁娘,在幸福的等待中,透着说不出的纯洁与高贵。
如果是一群鸽子,那就足以称得上壮观了。他们会齐齐地站成一排,等待检阅的仪仗队似的站成一组雕像,却突然又约好了一般,呼地一下平行着飞出去,拍打翅膀的劈啪声,清脆得如同放了一挂小鞭儿,之后便夹裹着呼呼的旋风,一圈一圈地,越飞越高,越飞越远,最后散落在高楼大树的边缘以及其他建筑的尖角上,变成一个个小黑点,如果不是你一直用眼睛追踪着,已绝对分辨不出哪是鸽子哪是他物。这时候,人,也就只剩下羡慕的份了。
在某个花香沁人的春晨或者清凉如水的夏日,人们背着双手,踱着方步,游荡在公园广场上的时候,大多都会被这样的美景所打动,仰着头,直到目力不及。而当你双眼酸胀得想放弃追寻准备离开时,他们却又噼噼啪啪地飞回来,落在你的脚边,文静地挪移着脚步,悠闲地摇摆过来,沾过露水的脚爪,还把一个个浓淡不一的“个”字,轻轻印在暗灰的或者砖红的广场上,瞬间便被太阳微笑着收拾去了,依然是一点声息也没有。
如果是逢双的好日子,鸽子们还会迎来一对对的新人。仿佛很解人意的样子,一只只轻盈地飞到新郎、新娘张开的手臂上,用它们那嫩红的小嘴啄食新人手里的食物,搔痒般轻触手心的感觉,让人很惬意;柔软的羽毛轻触指尖,撩拨着心底那根最柔软的琴弦。新郎新娘不由得对望着,荡漾起一身的幸福,笑容也就一直绽放到亲友们的脸上。新人手臂略动,鸽子翅膀频张,不时地上下翻飞,起起落落的白鸽,点缀得蓝天碧树也煞时灵动起来,摄入镜头的那一树金银花,便笑得花枝乱颤了。
(二)
更多的时候,鸽子们都是在散步。这时候最忙碌的要数那些成年的雄鸽了。这是它们追逐异性的绝好时机。它们便扎撒开脖子上的羽毛,抖松翅膀,低垂下尾巴,将脊背上的短羽抖得像鳞片一般,整个鸽子就瞬时粗壮雄伟了许多,灰色、黑色、褐色的鸽子,颈羽则格外光鲜亮丽,在阳光下离合着深绿、幽蓝、玫红或者更加五彩斑斓的光,随着雄鸽绅士般幽雅的四步舞,起伏在雌鸽的左右。有时它们很执著,三步一抬头地追着一个雌鸽走得很远很远,有时它们又很浮躁,不停地追逐也不断地放弃,哪个近便就追哪个,偶尔两个雄鸽共同追逐了一个雌鸽,他们也绝不“仇鸽相见”,还是各追各的,追得雌鸽厌烦了,一翅膀飞走,两个雄鸽也就一拍两散,各自咕咕叫着再去寻找新的目标。
雌鸽可以下蛋抱窝,担负着繁衍后代的责任,而雄鸽存在的意义似乎就是交配,也许它们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整天忙活着。有时我替雌鸽厌烦他们的纠缠,有时我又不得不为他们的“敬业”精神所感动。有时我又想,也许什么都不是,那不过是造物主赋予它们的本能。
(三)
追逐有了结果,便一起叼树枝杂草什么的做窝,雌鸽开始生蛋,它只生两枚,只少不多,如果人为地多放进去一枚,必然会被踢出来。虽然鸽子的智商不足以挑选出哪枚是异己,但也绝不多孵。雌鸽和雄鸽轮流孵蛋,不一定是哪个孵的时间长,这要看那只“父亲”的责任心了,而“母亲”似乎就别无选择了。大约18天,小鸽子开始破壳,一对寸把长的小生命就跌跌撞撞地伸出头来,刚出生的小鸽子浑身光溜溜的,只有极细的娇黄的绒毛,连眼睛都睁不开,更不会走动,只能躲在父鸽或母鸽的羽毛里,靠父母从胃里吐出已消化的食物喂养。最初喂的是乳白色的水质流食,类似哺乳动物的乳汁,逐渐地就粗糙了起来,最后是吐出整粒的粮食。大约30天,等到小鸽子能自己吞下整粒的玉米后,也就能够自己觅食了。这个过程是名副其实的“哺育”,非哺乳动物的这种哺育,实在比真正的哺乳更加艰辛。
刚刚离窝的小鸽子觅食能力很弱,还要靠老鸽子辅育,这时候老鸽子就会表现出一种群体精神,共同辅育幼鸽,最常见的情景是,一只老鸽子飞回小鸽子中间,小鸽子就立即扑扇着翅膀,伸长脖子去撒娇,从老鸽子的嘴里掏米粒。任它们吱吱叫着、几只尖喙一起来掏,老鸽子也绝不会发脾气。这与它们孵蛋时“判若两鸽”,那时候如果挤进一个“侵略者”,那是不赶出家门誓不罢休的:先是用翅膀猛力扑打,继之用尖嘴猛啄,直到把不速之客赶走,还虎视眈眈地瞪着眼睛,脖子上的羽毛也是一鼓一鼓地动着,很有着一点鹰的神情。
(四)
由于诺亚方舟的时代,是鸽子衔回了橄榄枝,给方舟上的人们带来了洪水退去的信息,鸽子也就被人们视为和平的象征,但鸽子的世界也和其他的动物世界一样,并不和平。它们经常争斗,有时候是为了争食,有时候是因为侵犯领地,而有时候纯粹就是欺凌弱小。打斗的方式基本是啄对方的嘴,咬住不放,互相撕扯,但基本是只撕扯几下,势均力敌中也就自然罢战。如果对方是小鸽子,而它的父母又没有尽到护佑之责,情况就有些危险了。偶尔就有小鸽子被啄掉了头颈上的毛,甚至有头破血流露出头骨的。
我曾经养过一阵鸽子。有一只小黑鸽子就曾被啄得鲜血淋漓,着实可怜。我便单独抓它出来,另笼喂养,免得争食时被老鸽子欺负。可是它只吃了一点米粒,喝了一些水,就不吃了。我就只好又把它放回群里。老鸽子回来喂食,它还是歪歪斜斜地跑过去争抢,便又被啄了几口,整个小脑袋都快揭皮了。我不由得气愤:真是贱胚,送到嘴边的不吃,偏要去抢!忽然想起了一句话: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鸽子也一样!看着它那哆哆嗦嗦、见了谁都缩头靠边的样子,真想不管它,啄死它算了。可说归说,那毕竟也是一条生命啊。我又气又恨地把它再次抓到小笼子里单独喂养。总算把它养到伤口愈合,能自己飞出来觅食了。只是它还是被大鸽子欺负,究竟什么原因,是因为它长得丑吗?我也懒得去追究,从内心里说,我还是不喜欢它。
(五)
那毕竟是一个自然选择的独立世界,弱肉强食,也是自然的优胜劣汰,大浪淘沙,留下的才是金子。
可孩子、老人们不这么想。
有一个小男孩来公园喂鸽子,攥着一把食物追着喂这只头顶无毛、身型猥琐的小黑鸽子,边追边说:“你打架受伤了,快吃吧。”可是鸽子听不懂他的话,小孩越追,鸽子越跑,小男孩急得都快哭了:“它怎么不吃啊?”“它怎么不吃啊?”稚嫩的哭腔在空旷的广场上,分外让人感动。
有个白发的老人,伫立良久,突然抬脚去踢鸽子,说:“那个大的,老是欺负小的,老去叨小的毛。”其实,老人不知道,那是雄鸽在向雌鸽示爱,只是它的方式不能被我们人类接受罢了。
我不知道该如何跟他们解释,我隐约觉得自己并没有能力解释清楚。科学的理论往往具有冷酷的杀伤力,在解密的同时摈弃一切情感,而人类毕竟是感情的动物,有时候,我们宁可要爱心,不要理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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