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读书味
2021-12-29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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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开学
暑假马上结束,还余三五天就要开学了,无论哪个年级的学生,野惯但还没疯够的心必须收回,赶紧收回。我急赶把暑假作业夲上的几处空白填满,同时把偷砸绿皮核桃吃而染黑的双手拼命在石头上搓。这两项事关重大,前者涉及学习,后者涉及品德,万万不能让老师抓了典型,一旦开学时老师直接拿这些事说事,很要命。
阿弥陀佛。会柱他们几个同学的署假作业夲基本还是白生生一页接一页,他们一开学便急红眼地跟学习好的同学搭讪,想抄,学习好的同学则往往吞吞吐吐不让抄,拿捏。我有点幸灾乐祸,我大胆预料他们马上要倒大霉,我很清楚他们即使努破胆儿抄作业也需要相当的时间和功夫。退一步,即使老师下令统一收作业夲之前抄完,那字里的潦草,那抄写的痕迹,老师不敲他们头才怪。相比,我的比较优势还真不小,我何必太害怕呢?
此外,爱朋说要状告老师,告我把偷来的核桃藏在猪草下背回了家。现在看来,那无非不过是她吓唬我更是安慰她自己的雕虫小技,因为我看见她的手比我的还黑,并且老是装在裤口袋里不肯轻易掏出来。她要真敢卖我,我为什么不敢揭发她?!
给自己打气归打气,却还是抹不掉心里的忐忑。然而,赵老师似乎在暑假期间修行出一种慈悲,他不大理会我以及更多学生好多天来内心的这些挣扎。他收了我们的暑假作业夲,我们却没有等来他吹胡子瞪眼骂人的任何倾向。不提旧帐,不惩五罚六,相安无事,狂喜。
也许老师变的大度,是想给我们学习层次不等的每个人以自我加压自我调整的成长空间,暗自鼓励我们从头开始。也或者,猜测仅仅是猜测。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争取家里的墙上再多贴一张奖状。我的又一个学年,就在这样的目标中开始了。
B 新书
玉明、怀林、宝平,你们来办公室搬新书!老师站在门口喊。新书回来了?!要发新书了!被点名的后生迅速站起来朝门口走,军柱他们也猴急,上半身从长长的课桌探出一半,高高举起手:我!我!我!老师,我也去,我也去!
都去了,书也搬回来了,刚才教室里你推我搡、你说我笑的喧哗,渐渐安下来,声音变的嗡嗡蝇蝇。我们规规矩矩坐好,喜眉笑眼盯瞅老师站讲台上拆包装。偶尔,坐后排的同学也会向前向上探一下头,特别想早早看见书一露出包装时的颜色和图案。同桌拽他衣角,故意但又控制有度地放高声音:坐下,老师从前往后发,你着急什么!老师听见声音,瞟来一眼,没有生气,开始发书。
我一夲夲接过崭新的32开书,唯恐沾了尘灰,嘴冲着桌子狠吹几口才把书摞上桌。看看别的同学接过书的兴奋,再瞅瞅我的书,四棱四整有形,齐刷刷全新,还散发着一种特别的木头香,当下便谋算放学后先包书皮!
妈从土坑铺的毛毡下抽出两大块牛皮纸,说,皱了,这纸从化肥袋里往出撕时就不小心弄皱了,压毡底下还是没有压平。说着,接过我递过去的新书,开始在纸上认认真真比划。我觉得妈有点拖沓,看她帮我包完第一夲,便想亲自上手。我果真有自力更生的能力,不等妈因为嫌我不会调整用纸而浪费了牛皮纸的责怪声喊出,我已经把包好的书压在板凳下,上面还搁了两个大枕头,美滋滋的挺有成就感。我特别希望我的书皮经这样一压,平展展的,尤其新。
包书皮原来也是一种功夫,田明、文所等几人的新书用旧年画所包,手工真不是一般的好。而另外一部分人的书皮则包的粗糙了些,有些破旧的软纸倒是可以护住书的崭新,可是看上去真有邋遢的嫌疑。不过,老师不嫌,不管精干的不精干的书皮,他都要腾出一节或两节课时间,用钢笔一笔一划为我们写上书名、姓名和班级。我们欣喜于自己的书从此有了记号,同时还会在书的侧面也附写上自己的名字,好辨认,防丢失。
当不少书还新鲜着崭新,几个同学的书角却已经一层层卷起,好像纸页烫过头,尤其书里乱糟糟的涂抹,包括水渍污渍,难免让人与溅洒在他们衣服前襟的饭渍、流在嘴边的鼻涕以及脏乎乎不洗的一双黑手挂起勾来。看来,是否能够保护好新书,取决于态度,也取决于能力。
有天路过一个同学家门口,恰巧他妈正拿笤帚疙瘩追着他打骂:你个挨刀鬼,天都这么凉了还偷偷跑到红罗清耍水,再去打折你腿!啪啪两声后继续骂:大大一头费缰驴,才给你包的书皮又成了破烂,新安的茅房三天新!
我听着,既疼着他的疼,也笑他妈训话的逗趣,最主要的是我实在想不通,他学习那么好,为什么却那么不爱惜他妈给他包的新书呢?
c 兴趣
新书一发,翻书必然,而且翻语文书最心仪。搜看到《王二小》《半夜鸡叫》等课文标题,一口气看完插图和内容,捧王二小的勇敢机智上天,打周八皮的歹毒刻薄入地,同学们心里,很及时地便滋生出一些或爱或憎或喜或厌的小情绪。
课间活动十分钟,我们继续不约而同谈那些感兴趣的课文,不过,男女自然分群分伙。男孩子偏爱演绎正义力量与恶覇势力的交锋,他们想象生动,嘴说手动弹,还不由自主抡胳膊踢脚,血气方刚。女孩子则叽叽喳喳,声音和动作都比男孩子要细要柔,却也不失大唐女子打马走过的英气。
我对哪篇课文都感兴趣,翻书速度也快。很快,一学期过,迎来春节,迎来又一学期,也迎来新书。新书上说:春天到了,春姑娘来了,小燕子从南方飞回来了。书上还有这样的句子:下雨了,下雨了,禾苗说,下吧下吧,我要长大。
同学们很是稀罕课文图文并茂的美,我更是,心不由得跟着书蓬勃起来。春天是个姑娘,禾苗会说话,我被这些后来才知道的拟人手法深深感染,开始用我最原始最纯真的认知,随课文里春天万物苏醒的种种躁动而不安。天稍暖一些,我便约上小伙伴银梅,跑到对面不远的山坡地挖小杏树、小桃树,移植回家。我相信自己对小树苗细心照管的坚持,我不怀疑它们一天天茁壮长大开花结果,我小小心里种下了希望,我信心笃定。
和我一样,每个学期班上的毎个同学也都各怀心思。两个名字都叫建平的同学,已经把他们喜欢的那篇《你办事,我放心》倒背如流,并朗朗上口为一段相声,他们当全班同学面表演不劫场,只是脸红了些。换籽说《乌鸦喝水》那一课她已经念了三遍,真不知道一只鸟会那么聪明,换作她,如果也想喝到瓶子里的水,说不定会用砸瓶的笨办法。
田荣不大啃声,爱笑,胆小,某天放学,听见她也好奇地和挨她家不远的花云讨论,你说鸡毛信到底真的送到没有?王二小把敌人引进了咱的包围圈,他一个放牛娃这么胆大!
这些所思所言所为,兴趣所至。然而,写生字时好多同学还是白字错字一堆,因为,大伙儿对没完没了认不全的生字总是产生不了浓厚兴趣。至于总结课文《鸡毛信》的中心思想和段落大意,更是仰天一声叹,不知所云,无处下手。原来,课下我们滔滔不绝于某一课文时的夸夸其谈,在白纸黑字进行知识大考量时,还只不过是一种应该充实而没有充实起来的兴趣。
D 竞争
课堂上,老师举着语文书领读,我们跟着老师大声朗读。老师用家乡话念,我们拖着长腔短调的普通话读。我最怕老师点名让我独自念课文,一旦不认识的生字卡了喉,脸暴红,心暴跳,还被教训,面子上挂不住。
不光语文,数学也如此。两位数或者多位数加减法,立算式还凑合,老师却隔三差五来一场“看谁算的又快又对”,着实让人心慌。我尤其害怕这种形式的比赛,我依靠慢功慢慢磨的优势,往往在这样的比赛中失利。应用题计算更难,让好大一批同学望而生畏,大伙不分青红皂白,习惯张冠李戴着随意拔弄加减乘除号,结果经常出错。
我嫉妒会平在诸如比算题速度的竞赛中脱颖而出,老师说过他脑筋好。而我,倒是做应用题时沉着冷静,望字辨意的逻辑思维不差,但还是觉得自己充其量不过一个优等生,无望成为尖子。
而学习纯粹是我自己的事,父母从来没施过压。较劲,努力,泄气,懒惰,所有这些学习态度交错而来,无论学海怎样风吹浪打我怎样上浮下沉,父母不过问,我也不汇报。所以,数学题再难做,课文再难背,丝毫影响不到我天天背着书包按时上学,我的学习自成习惯,苦乐两相宜。
也搞不清文平是什么时候冒出来的,学习成绩突然跳进我的关注。我开始留心他的作业夲,红对勾红哇哇一片不说,字写得相当不错,遒劲中透着娟秀,有力而不失规范,我为此欣赏他有春笋破土而出的能量,但不嫉妒。
会平的字却孬,毛划连结不到位,字字张牙舞爪,老师骂过他N次也改变不大。我认为他清高,猜他仗势自己脑袋瓜好使,我其实早有不服,从来不和他讨论问题。他倒也真有个性,始终只肯付出三分之二的汗水用于学习,他聪明但考不过我,我暗下便有一丝冷冷的趾高气扬。
我右边同桌说她也不喜欢会平,因为会平在供销社卖东西的父亲太精明。是吗?我不知道。隔天,妈又派我去供销社,我把一块钱递进柜台,说买一斤盐。他父亲笑咪咪问,到底买一斤还是买一块钱的?我好纳闷,问,一块钱不是买一斤吗?咬着指头我说再回家问问我妈。他父亲拦下我并耐心给我讲咸坷垃盐一毛五分钱一斤,并且抓了小小一撮让我看。
我不好意思笑了,买多少盐自然有了谱。此刻我想起了同桌的话,却也很明确地告诉自己,会平他爸这样因势利导的耐心象好老师讲课,我喜欢。一件小事就这样轻易改变了人,那天起,我对会平他爸心怀一分敬意,特别是和会平交流学习难题,从无到有,从有到频繁,并且在日后实践中也渐渐明白,知识应该在博采众长中走向更阔远的丰富。
E 逃学
学校窑洞外墙被大灰涮成一片白,团结、紧张、严肃、活泼八个红字端端正正立在墙上。老师要求我们务必遵守纪律,成天把不迟到、不早退、不无故旷课的规定与校园西侧蓝球架下悬挂的大铁钟一起敲响。
三令五申未必效果良好,往往老师已站讲台上哇啦哇啦开讲,教室外却猛一声“报告”传进,是迟到的同学来了。暂且停课,放人进来,迟到者猫眉猫眼,引一阵哄堂大笑。更甚在于,家住西庄的两个同学三日打渔两日晒网,老师特别生气,每天不顾及我跑那么远路去叫他们上学。大风肆虐的深冬,我头上紧裏一条绿围巾一趟趟跑,手脚脸都冻得火辣辣地疼。
不想来上学的原因多多,学校要收两块五毛钱的学费,家长因为一听收钱便没来由和孩子置气,孩子索性赌气不上学;听不懂老师讲课,记不住生字,不会造句写作文,经常挨批评;有同学欺负,上课划三八线,被人揪小辫子,放学路上还被拦截扔石头,等等。
老师总归是老师,总能面对各种复杂问题,屡屡亲自出动,硬是把几个经常逃课在家的学生拖拽回教室,严词警告。记不清何时起,我再不用去叫逃课的同学了,而我参与的一次集体逃课,却严重挑战了老师的尊严和忍耐力。
那个初冬下午,我们班女同学中的“孩儿王”召集我们“叛乱”,谁也不许去上课。为逃得彻底,我们背了书包一起朝村西新修的排窑方向跑。上这道坡,下那个院,穿这片地,跨那堆土,好不自在。风呜呜叫,我们人多力量大,手拉手连成一排,还分吃有人装在书包里的红署干。
我们以为我们在世外桃源,我们觉得将在外军命完全可以不授。但我们失算了,正当我们计划着找个地方暖暖和和玩“过家家”游戏时,班主任突然出现在我们面前,大喝一声,一伙毛孩孩,反了天了!啊?赵老师!跑!赶紧跑!一时,我们前面气喘吁吁跑,老师后面气势汹汹追,气氛紧张。
我既怕老师追上,又怕老师因为追不上我们脸更黑气更大,索性向前跑但慢慢停下步。老师一下子抓过我的书包,黄色翻毛皮鞋狠狠伸来,将我一屁股踢坐在地。好疼,奇疼,好像尾骨撞地上了,身上长的疮也恰好压在沙石上。随即,老师风撤而去,继续跑着去抓其他在逃生,我捂着脸冲他的背影放大声吼哭两下,算对他下手太重的抗议。
老师岂肯轻绕我们,回到教室又是团伙受审,又一顿挨骂挨揍,一个都不能少。这次逃课,杀一儆百,震慑力之强,让那些有逃课倾向的同学嗅到恶果,收敛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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