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曾经的明亮......(散文)
2021-12-29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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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之夜。央视春晚即将开始的前三十分钟,停电了。
数百个温暖的、橘黄色的窗口一起消失了光芒。黑暗一重重围了上来。
黑暗是有压力的,对已经不习惯黑暗的乡村来说。仅仅一两分钟,黑暗就把人们从家里赶到了街上。
朦胧的天光下,慢慢适应了黑暗的眼睛,开始看到一些景象。里把地儿长的东西街上,人们三五成群、一路逶迤地排开,叽叽喳喳的谈话声伴着几只红红的烟头明灭闪烁。有人在谈论孩子的上学问题;有人在感叹邻家的小儿今年春节在北京打工没有回来;有人在谈论不叫公款吃喝了如今城里好多饭店、会所关门了;有人谈论嫦娥三号能带回什么宝贝。人们亲热地叫着爷、奶、伯、叔、婶、嫂、哥、弟,其实都不是亲叔亲婶,全是街坊邻里。平常见面匆匆而过,到过年了,还是在自己忙活,鲜于见面唠嗑。这会儿却是情越唠越近,话越唠越长,人越唠越多,男人女人、老人小孩,拽着手唠的,搭着肩唠的,你递根烟、我对个火唠的,俨若一家人。最有故事的唠嗑者可能就是年前刚过门的小媳妇,比小媳妇年龄小的、辈分小的都嗡嗡地围绕着小媳妇飞,怎一个“乱”字了得。还有那些在城里工作的、见过世面的人们,偶尔还乡,被大家拽着讲城里的新鲜事,甚至平等交换对奥巴马、普京、钓鱼岛的看法。
我们的小村有南北、东西两条街,南北路往北与东西路刚接头就碰到了谁家的院墙了,变成了丁字路口。这丁字路口原来是贴通告的地方,有半个古老的碾盘,月亮一样冷在那里几十年。我童年的时候,村干部或小队长经常在这里扯嗓子训话。如今,这里还有着强大的磁力,不为别的,仅仅因为这地方比较宽敞。此刻,南北街、东西街一些喷的贼欢的人们,开始不约而同地向老碾盘集中,随意的又是本能的汇聚,朴素的乡情总愿往人多的地方流淌。
还有一部分人赶到村南边的变电所去了。尤其是那些年轻人,还有七八岁的娃娃们。一身力气用不完。也耐不住没电的时光,哪怕就一会儿。那些电视猫爪一样挠着他们的心。现在生活条件变了,年轻人的许多习惯变了,甚至性格都变了。一天到晚,离了电视、离了电脑就心慌。
而我一点也不心慌。相反,我在停电后有几分悠然的时光里看到了一种明亮。比如乡情的温暖。小时候,有许多这样的记忆。那时候,人们都习惯在大街上吃饭,有坐在地上的,有坐在自己的一只鞋上的,有坐在石磙上的,有坐在门墩或门槛上的,有蹲着的,有站着的。人们边吃边拉呱着小村故事或三皇五帝的传说。听着,说着,呼噜着大瓷碗里的饭,舒坦得很。直到很晚了,过了吃饭的时间,那空碗还在那里晾着,人还在那里陶醉着。有个别过于痴迷的汉子,最后被老婆揪着耳朵哎吆着离开饭场儿,引来满街的笑声。
许多人都说如今过年没意思。从什么时候开始没意思了呢?以往生活条件差但乐趣不少,如今衣食无忧了,却说起没意思的话,究竟咋了?责任田里为自己尽责任了,集体的功能减退了。农业机械化了,好几亩的麦子一会儿就收完了。农民的手也闲了,心也闲了,冬闲时间被拉得很长很长。闲得人开始心慌。于是,年轻人远走他乡,年老人迷恋麻将,还有人开始借助各种宗教熨帖自己的“心慌”。现代化了,农耕文明里落后的东西肯定得一去不复返,但数千年留下来的、渗透在血脉里的、能够振奋人们精气神的东西咋也得以新的形式保留下来,继承下去。否则,日子会越过越荒疏。比如这本来广大而丰富的春节,咋能轻易就叫一台晚会支撑着。年年办春晚,年年遭吐槽。不是晚会不精彩,而是广大的春节压根就不能靠一台精彩代替人们自己心中五颜六色、又不能释放的精彩。好在人们已经开始注意,办文化大院,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但这一切仅仅是开始,面对广大乡村那些无数经历了过去时光的濡染、又遭逢现实的巨变的朴实、善良、简单而又敏感、脆弱的心灵,我们需要做的很多,很迫切。在丰衣足食的乡村的大地上,曾经飘散着温暖的炊烟,如今,多么希望继续流淌、并更多流淌着不被岁月堙没的温暖而明亮的乡情。那才是希望的田野。
停电了。半小时的光景里。我依稀见到了久违的乡情,重又看到了比城市更黑也更美的乡村的天空。我的心中感着了温暖,感着了明亮。我也仿佛看到了未来。
来电了!路灯亮了,窗花亮了,电视亮了。刚才黑暗里的大街上的人们很快不见了。路灯下,水泥做的道路,平整,光滑,泛着亮光,像一条消失了浪花的静静的河流。
我也开始返回家门。我也会和别人一样认真地看那台晚会。因为,聚集乡情、亲情的平台太少了,我要珍惜。我也不会因为看了电视就忘记了这次停电。今年的除夕,停电使我有了别样的收获。
2014.2.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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