削面馆里的小姐姐

削面馆里的姐姐 　　市场内有好几家这样的小面馆，铁皮屋，门口支口大锅，可以做刀削面，牛肉板面，小笼包子，馄饨凉皮……我坐在靠里面的一张桌子，要瓶啤酒，吃着凉皮，等着自己小碗的刀削面。 　　在我前面一张桌子上，应当是姐弟两个。弟弟背对着我，勾着背，好像在那里看手机，看个头身板，大约十几岁，也就初高中生的样子。姐姐正面对着弟弟，我刚好看到她的模样：圆脸，显得眼睛有些细小，眉毛像刚修过，她扭过上半身，对着外面的老板兼做面师傅喊着：大碗的板面要细条，搁一个鸡蛋。小碗的要宽条，什么也不用搁。谢谢啊！ 　　看她训斥对面男孩的气势，明显就是姐姐的样子，语气像母亲，虽然她也只是二十出头的岁数，但十足大人态度：你在学校里缺什么了，就打电话。我马上给你送过去。（男孩头不抬，手里还在拨剌着手机，只是用鼻腔发几个“嗯”姐姐的语气又提高了些）你一个男孩子，胆子要大一些，说话声音也要大一些。出门了，在外了。和人说话总是哼哼叽叽的哪里行了？我知道你心眼不少，什么都知道，就是要大胆些，男孩就要有男孩样！ 　　一碗面碗端上来，姐姐往对面一推：这是你的！男孩就要多吃些，吃大碗！你手怎么了？她又把他的手拉到面前，仔细看了会，好像是扎了刺，也许是有些别的什么小毛病。反正又是拿了母亲般的口气在训斥弟弟不小心之类。 　　姐姐的小碗宽条面也上来，她一般吃面，一边还在絮絮说不停，声音大到隔桌的我也听得很清楚，让我觉得自己这四十多岁的大男人也成了不经事的小男生，在乖乖的听她训教，“在学校要先买电话卡，吃饭要准时，星期天要来找我，坐XX路公交车，急需什么东西，我给你送过去”。姐姐又掏出电话，“王哥啊，麻烦您给经理请个假，……我打他电话不通啊，就半小时，半小时。下不为例，下不为例！好嘞，谢谢啊！” 　　姐姐扯了几片餐巾纸，招手对弟弟说：好吧，赶紧着，送你去学校。——老板多少钱？ 　　我在旁边吃着自己的面条，心里莫名感动，觉得姐姐真的是很神气又很神奇的一个角色。按她的年纪，也就刚刚下学不久，但在弟弟面前，她什么都懂，什么都明白。她完全像个母亲，像个一家之主在把握着一切。可是，在她这个年纪，不也是个小女生吗？在老板面前也就是个新入门的小职员，在男朋友面前也应当是个小鸟依人的懵懂孩子——如果她有男朋友的话。但在这个小面馆里，她像个认真而慈爱的人生导师，给自己的孩子，不，是她的弟弟，讲了许多严肃而重大的道理。 　　我又想起另外的一位小姐姐。 　　那时，她是带着自己的妹妹来这家面馆吃饭。她们两个坐在我身后的一张桌子边。那个妹妹也就四五岁的样子，爬到凳子上，两脚还够不到地面，姐姐当然要大一些，她的脚尖踮起来，就可以触到地板。然后，她的气势也很大，大声叫着服务员上面，也用筷子戳着桌面，在那里训斥妹妹。 　　妹妹好像是犯了什么错误，低了头，东看看，西看看，不服气，也没有办法，只能坐在那里听着。小姐姐声音也很高了，又用筷子“笃笃”地戳桌面：说你还不听，妈妈说过的……到这时候，她当然要把“妈妈”的旨意再重申一遍，证明自己师出有名，名正言顺。妹妹也只好，抠着自己的手指甲，低头认错。 　　面碗端上来，姐姐从兜里掏了一大团纸钞，问老板多少钱，然后在凳子上歪下身子，把找过的零钱又塞回到裤兜里去。妹妹脸都要埋进面碗里去，两只眼睛却从碗沿上面直盯过来，看着姐姐与老板庄重的交易过程。她还不懂得怎么花钱买面吃，只姐姐这一路数，就足以让她心悦诚服。小姐姐的最精彩的一幕表演出现了：我看她把筷子伸进妹妹碗里去，夹住那根火腿肠咬了一小口，又给妹妹放回去。哦！原来，她也只给妹妹要了一根火腿，自己碗里没有，而她实在馋的难受了，于是，“咬一小口吧”――这应当是可以理解的。而这一幕正好被旁边的我看到，本来也不算搞笑，但我看那小姐姐一边嘴里咬着火腿肠，一边还要一本正经的训斥着自己的妹妹，就觉得很喜感，赶紧转头过去吃自己的面，装作没看到，没听到。以免影响了小姐姐的庄重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