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寄童心与明月

　　 我寄童心与明月
　　 谢高模
　　每天傍晚，一岁的孙儿潇都要我抱着他转几个巷口，向天空中寻找他心目中的月亮巴。若看到了，则全神贯注，自言自语:巴一一走。如果找不到月亮，就怅然若失地揪我的耳朵与鼻子，然后摸我的脸。恋恋不舍地回到家直喊:毛笔一一纸，写字！一抓笔就画直线曲线圆圈，点点戳戳，满纸涂鸦。
　　问画的什么，他头也不抬的说:巴一一。
　　有时青天白日也要去寻找月亮巴。虽然叫人哭笑不得，但会让人感受到什么是童贞，什么是人之初。每天太阳将要升起或夜幕降临的时候，我都抱着潇，步行一千多米，走在小区楼群之间的路上。来来往往，会耳闻目睹许多在他看来都是新奇的事物。
　　潇刚满九个月时的一天早晨，天空晴朗无云。我只顾向前走，突然，他抬起小手指着楼群夹缝上的天空，连声长喊:那一一那一一！
　　我顺着他的小手认真看去。原来，在西边天空中挂着一弯淡淡的残月。我停下来，慢慢的反复告诉他:那是月亮！他疑惑地读着我的眼睛，然后左手抓住我的衣领，竭尽全力伸长右手想去抓。我说:潇，等你长大了，就可以抓到月亮了。我不知道这个弥天大谎，他听懂没有，若是听懂了，会对他产生什么影响。
　　接下来，早出晚归的途中，他总是在极目眺望，寻找他最初发现的那弯月亮。夜晚有月亮的时候，不管圆缺，我就对他贩卖我儿时祖母唱进我记忆深处的童谣:
　　月亮巴，
　　跟着我走，
　　一直走到家门口。
　　你称肉，
　　我打酒，
　　我们两个吃了过朋友！
　　从那以后，只要看到月亮，潇就会自言自语:巴一一走一一酒一一。果真受到影响了！也许，这样美好的愿景会在他记忆中发芽，并且根深蒂固。每一个儿童的心灵，都纯洁得像恬静的池水，我们的一举一动，都会让她泛起美妙的涟漪;又如素净的丝绸，我们的一言一行，都将会给她留下抹不掉的痕迹。引导幼儿的时候，我们不能不谨言慎行！
　　早晨，我做清洁的时候，潇总是缠着我，一边用小手拉扫帚、拖把与撮箕，一边喊:垃一一圾一一。
　　傍晚，他会主动去门角边拿钩子，牵着我的手，要我抱起来，使劲帮我拉卷闸门并喊着:拉一一，拉一一！
　　重阳节中午，我抱着潇去看书画展。我把夹克脱下装在袋子里，他拉着袋子，帮我提了几步，歪倒了，他就扑在袋子上笑。看到鲶鱼画，就用小手去摸。跌倒了哭一声，又爬起来去看人物画，指着画喊:毛爷爷一一！引人注目。
　　平时只要不睡觉，潇与我总是寸步不离。他会从屉子中摸出电动剃须刀，在我腮帮子边靠着，口里念:呜一一呜一一，然后摸摸我的脸。我摇头笑着，他就翻来覆去找开关，又拉出连线指着墙上的插座。我哄他说:电咬手，你不能插！他就摔了线和剃须刀。我说:摔坏了啊！他就看我的眼神。
　　吃饼干的时候，他把饼干往我口里塞，并说:饼饼一一饼饼一一。我说:潇，自己吃！他才收手放到自己嘴里，用门牙啃着。
　　进厨房时，一看到白菜，就喊:菜一一切一一！再扶住我的腿，让我抱着他去拿刀。
　　这种时候，往往是最尴尬的。他奶奶绝对不允许拿刀。他就揪他奶奶的头发。在呵斥声中哭几声，溜下来去找火剪，说:煤一一夹一一。我遭呵斥:看你把伢惯的像什么样子，他要天上的星，你帮他摘！子潇也就放下火剪，去剥青豌豆荚，把豆米放进嘴里嚼再吐出来。然后拖着玩具锹，喊:挖一一！牵了我的手，蹒跚着到外边找泥土去。累了，在书架上拉出有动植物图片的书，一边翻着，一边含糊的念着:蜘蛛，鱼，马，猫，牛(蜗牛)，巴(月亮)……
　　当我疲倦躺着想眯一会儿的时候，潇会用小手指抠我的眼睛，掐我的脸皮，直哼着拉我陪他去找月巴。
　　潇很喜欢看蜗牛。暖和时，一天几趟，扶着墙找。找到了就指着墙上喊:牛一一！天冷也不罢休。我说:牛怕冷，躲起来了。他就看看我的眼睛，知道我没有骗他，才乖乖的回到屋里。
　　秋末的一天傍晚，月光下树林边，一位年轻的母亲，牵着三岁的儿子说:星星，你快点长大，长大就不用妈接送你了！儿子说:妈，我不想长大！妈妈说:为什么？儿子说:因为我一长大，你就老了！那位母亲顿时哽咽着抱起儿子，向小巷深处走去。
　　仲冬的一个早晨。小区的草地上，满是白霜。一位古稀老爷子，右手拿书包，左手提个宽大的衣袋。身边跟着上幼儿园的孙女。孙女说:爷爷，你提书包，我来提衣袋！爷爷说:你提不动的！孙女双手抱在大袋上，吃力的帮她爷爷提着，走了好几米远才放手。
　　晨雾中，我看着这爷孙俩远去的背影，想:时下，人们都说长辈与后辈有难以逾越的代沟。可人们却又普遍认为:爷孙鱼水情。父子有代沟，尤其是婆媳，这代沟似乎深不可测。为什么？
　　有两句话，总让我纠结:
　　人之初，性本善。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难道人的真与善，仅仅存在于人生的起点与终点两端？
　　朝阳冲破清冷的晨雾，从东方冉冉升起，映照着挂在西天恋恋不舍的那弯残月。我抱着潇，走在楼群的夹道中。潇又伸出冻红的小手，指向西天，念着:巴一一走一一酒！在他稚气未脱的童声里，我幸福地回味着我的那首《童年》:
　　爷爷酒杯里漾着陈年老窖
　　奶奶的古典唠叨如期发表
　　爸爸脊背上爬满自豪
　　妈妈的年味伴了乳香随梦飘
　　垂柳牵惹小鱼的水泡泡
　　蝴蝶翩翩芬芳逍遥
　　麦苗儿带雨节节高
　　桃花风醉了姐妹的笑
　　河边才打过水漂漂
　　风筝又引梦游云霄
　　星光下的游戏顆颗发芽
　　银河上喜鹊架起七夕的桥
　　蚂蚁搬家成群结队
　　此起彼伏知了鸣叫
　　摇篮的梦繁花正开
　　不知不觉烦恼发酵
　　冬去春来草长莺飞
　　十万问号集结眉梢
　　沧海桑田生命会衰老
　　不朽的只有那童年的歌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