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花开

陌上花开
拥挤的日子，忙碌的生活，渐渐忽视了对乡村的亲近和凝视，不知不觉中，我们被时间拒绝在村庄以外，也被村庄陷入在岁月遗留的痕迹里。

偶尔闲暇，目光轻轻伸出窗外，走来走去的时光里，人来人往的风景里，我总会想：那条通往小村的路是否依然泥泞曲折？村口的古井旁是否还有络绎不绝、抬水、挑水的脚步声？翻着绿浪的麦苗是否喜悦成乡亲们的欢笑和积蓄？

一个春末，终于可以有机会走近一片叶，接近一滴露，走进记忆中的小桥、流水和人家，感受瞬间的恬淡和闲静。

公共汽车驶出城区后，我的心便再也不能安静下来。儿时的记忆，村庄的人与物，一幕幕鲜活，都在脑际裂开了缝。尤其是这个时节，微风吹来，那蝶翅一样闪动着白的、紫的豆花和蓝的胡麻花，一定又成了村庄中最美的风景线;大人们戴着草帽，三三两两，站立田畴一根根拔除杂草;小孩子们三五成群，吆喝着牲畜，追赶太阳下了山坡;黄土围住的村庄，几缕炊烟静静地抽穗、扬花……这便是我记忆中的村庄，好久没有去关注和临近的地方。

这样想的时候，不由透过玻璃窗，向外望去。只见宽阔平坦的泊油路一直向前延伸，两边一排排树木葱茏浓郁，几乎遮蔽了整条公路，却不仅仅是我记忆中的白杨树，更多的是松树和柏树，榆叶梅、连翘，苹果树和梨、桃树。再往远处看，就不再是一棵一排，那粉嘟嘟的桃杏花，洁白的苹果花梨花，一大片一大片，相互连接着、依挨着，这分明是花园，哪是田畴。一块块田地里，除了栽种果树，蔬菜，还有大豆、山药、玉米和一些不知名的花花草草。玉米、大豆正长的旺盛，已经高出小麦许多，而那些不知名的花草，有的含苞待放，有的已经开花，不是零散地分散在田间，却是整块整片地疯长在庄稼地，占据着庄稼地的一大半，使得田野增加了几分烂漫和俏丽，点缀了田园几许缤纷与色彩，旺旺实实地在田地里开着。

禁不住好奇，我便问旁坐一位乡村大嫂：“大嫂，您看那边开着的是些什么花”？大嫂漫不经心地说：“哪有花，田里除了豌豆麦苗就剩制种中药材，要不就是瓜果蔬菜”。是啊，哪有花，他们天天与花为伴，整天地看着我所说的所谓的花，已经习惯了它们是庄稼的一部分，花也非花了。让我惊异的是田地间自始至终没有看见一个人，更别说牛羊了，只有那些庄稼铺天盖地地铺张着整个大自然的主题，忘情地舒展着腰肢，静静地绽放。往日最碍眼的一些杂草如白华子、灰灰草、野燕麦、苦苦菜，都像是绝迹了似的。

揣着纳闷和好奇，公共汽车已驶进了走向老家的岔路口，而后停了下来。还不等我走下车，好几辆私家车已经蜂拥而至，而且同样的路程价格比城区的要便宜好多。随便上了一辆车，司机很随和，和我天南地北的攀谈起来。话间说到了那些田间的花草，那位司机笑起来：“在你眼里的花那可是我们致富的命根子。近几年，县里招商引资，在村里挖掘资源开发设立各种项目，派专人来指导，每家每户不同数量地栽培一些中草药，并和商家签订合同，县里统一发放种苗，到收获的季节有专人来收购，价格要比小麦豌豆高出许多，栽种过程也简单，经济又实惠。村里人得到了好处，收入高了，有了盼头。你看，现在栽种的面积一年年见涨，已经大大超出主要农作物的数量了”。不是吗，放眼望去，整个村庄完全置身花海，被密密的包裹着，浓浓地簇拥着，像一个穿了花裙子的小姑娘，更显年轻漂亮了。司机羞涩地一笑：“我这辆车就是用去年卖板蓝根的钱买的，村里现在这样的车二十几辆了，闲了跑跑出租，忙了做做生意，大节小节亲戚朋友家串串门，出去外面逛逛。你看你们回趟老家要坐公共汽车，一程一程换车得好几个小时，而我们油门一踩一两个小时就可以跑个来回，甚至抽闲带上全家人逛逛街，吃吃饭，喝喝茶，进KTV唱唱歌……农闲时节，就干脆去城里的楼房住上几天，孩子在县城上学，老人也长期住在城里照顾孩子”。“哦，农闲时节去城里楼房住，那村里的家怎么照管”？“不需要照管啊，这个家除了院落大、是平房，其他和城里差不了多少。煤气、电磁开关和电脑电视开关还有太阳能、自来水管关闭好就行，又不圈养猪呀羊呀鸡的，一把铁将军把门就好了”。“可是不养这些牲畜又是楼房又是汽车和家用电器，还要种庄稼买肥料，这些开销怎么办”？“这个么，抽空出去打打工，瓜果蔬菜一年的收入基本就够了。其他像制种玉米、雏菊、萝卜、板蓝根等的收入，除了孩子学费以外，剩余的就足够城里房子的开销了。有兴趣的话，再置换点新家具，给家里大大小小网购几件时尚新潮的衣服和生活用品，多少还有剩余，就存起来。至于庄稼么，大多人家已经不再种小麦豌豆之类的了”。“啊，田地都栽种了中药材和瓜果蔬菜，没有主要粮食作物口粮怎么办？”我问。“呵呵，你一定是好久不来老家做客了吧。这个啊，和你们一样，什么肉呀米呀面呀，还有种不出来的瓜果蔬菜，村里开了好几家小超市，都从那里买。现在物价上涨快，各种消费也高了，为了能够赚更多的钱，节约更多的时间，大家宁可出去打工挣钱，都不愿意再种原来那些农作物了，生长期长，花费的力气和时间多，侍弄起来也费神”。“那还是会有些人生活上很艰苦的，不会都像你这样的吧”，我笑着说。“那是啊，不过一些缺少劳力和生活能力弱的，都和政府各个部门联村联户了，送钱送物，帮助他们发家致富呀”。你这次来好好走走，好好看看吧，如今的农村可不比以前了。

这时，车子驶入大姨家门口，司机调转车头后，笑呵呵地从车窗里递出我刚付的车钱：“咱们乡里乡亲的，就算顺路捎带你了”。我说：“这怎么可以，这是你的辛苦费呀。”“闲着也是闲着，再说现在这几个钱还是挣起来很容易的，也让你们城里人坐坐我们乡里人的车哦”。司机说着，车子已经驶出了巷口。

我打量大姨家的新房，已经完全修建好了，都是一砖到顶的平顶房，宽大的木板街门能使一辆小汽车通过，围墙全用清一色的瓷砖砌成，再有各种不同的彩色图案装饰。院子是用水泥铺成的，干净整洁，靠右停放着一辆崭新的黑色小汽车。整个房子的布局结构完全是楼房的格调，尤其客厅，宽敞明亮，新式家具和电器样样俱全，纱织的落地窗帘雅致清爽。卧室铺有木质地板，摆放着现代双人床，一尘不染。表嫂笑着说：“过年的时候你们带着孩子来，暖气烧起来后一点也不冷，更没有昔日的烟熏味了，还能洗澡，和你们楼房差不多”。我说：“一定，一定会来”。说实话，大姨家的房子从外到内比我的好多了，再也找不到往日柴草狼藉和阴黑的感觉了。就在我和大姨说话的功夫，表嫂已经陆续端来了鸡肉焖卷子和手抓羊肉，外带三四个自家种的凉拌菜和荤素炒菜，以及红酒、饮料。我惊异，我震撼，但更多的是兴奋和喜悦。这样的日子，是我的前辈们没想过的，是我的父辈们不敢想的，是我没想到的。但它的的确确存在，是那么的真实而令人神往。

乡村孕育了一茬茬鲜活的生命，生命又在不断的社会变革和发展中改变着乡村。我不能不庆幸，我的先辈们以及他们的子孙赶上了这样的好时代，过上了这样自在悠闲，舒适惬意的好日子，他们一定甜在心里，醉在梦里，一定攒足了劲地活着。

我眼前的乡村，如一幅幅彩色画卷、扎根土里的花瓣，在乡间的土壤里，也在乡亲父老的心坎上，悄悄地藏着、长着。馨香浸润着他们每一瓣心尖，温柔的呼吸散开在天地中，充盈着天地之灵气，勃发着新生和希冀。记忆中的泥巴墙、土胚房，蓝色炊烟，扶犁扬鞭的身影，金黄麦浪里行走的牛羊，清一色的日子，随着时间的飞逝，已经从视觉里渐渐远去，渐渐远去……

[ 本帖最后由 雨丝儿 于 2014-2-18 17:08 编辑 ]